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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王少卿说得在理。”万贵妃只要能得到王家的扶持就够了,哪里还管玉珠是嫁给嫡公子,还是表少爷,缓缓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吧。”
“贵妃娘娘。”暮蟾宫忍无可忍,一步踏出,拱手道,“微臣已有意中人,非卿不娶,非我不嫁,所以赐婚之事,恕难从命!”
“蟾宫。”王渊之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家长式的责备。
暮蟾宫看着他,心中失望透顶,勉强笑道:“表哥,我今日身体有些不适,就先回去了,娘娘,微臣告退。”
说完,再不理这一屋子乌烟瘴气,拂袖而去。
王渊之只得拱手道:“娘娘,微臣告辞。”
万贵妃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待他走后,示意玉珠将笼子递过来,抱在怀里,逗起笼子里的鹦鹉,惹得鹦鹉喊道:“滚开小贱人,朕今日无心美色!”
她竟不生气,反而笑起来,继续逗着它:“再说几句,多说几句。”
对唐棣,她究竟是恨,还是爱?她已经搞不明白了。只是一边让他沉睡,一边又忍不住逗自己最讨厌的鸟,就为了听它的声音,跟唐棣一样的声音,哪怕是骂她,她也觉得欢喜。
玉珠有些畏惧的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痴痴看着门口,她虽然穿金戴银,但日子并不好过,每天陪着一个疯婆子,让她备受煎熬,她希望王渊之或者暮蟾宫能为她停留,救她出苦海,给她温柔与爱,可惜他的目光和脚步却完全不为她停留。
“追过去啊。”疑似疯了的万贵妃却忽然开口,转头看来,眼神冰冷平静,“本宫身边不养废人,如果他们兄弟两个都不愿意娶你,你就没有价值了。本宫会立刻叫人剥掉你身上的衣裳,摘掉你头上的首饰,把你重新丢回天牢里,你不会还想过那样的日子吧?”
玉珠脸色一白,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襟口,想起地牢里头的阴暗潮湿,想起了自己头上长出的跳蚤,想起了跟自己同住一个牢房的老妪,想起了对方抢她饭的枯瘦老手和鸡皮鹤发。
她想,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而她既然出来了,就绝不会再回去。
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朝那二人追去,两只眼睛,因为野心和怨恨而烧得明亮,她要活着,要活得锦衣玉食雍容华贵,为了活着,她连自己的母亲都推下了马车,她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反正男人都一样贪婪,像一尾尾张大嘴巴的鱼,只要舍得这一身细皮白肉,抛出去喂饱他们,何愁换不来一个公主的身份?
想到这里,玉珠脚步一缓,停下来擦拭头上的汗水,认认真真的整理起自己的仪容来。
如今她已不再是胭脂镇上那单纯的小姑娘,她在监狱里受苦,却也掌握了一样本事。她已懂得如何用自己的容貌和躯体,让狱卒保护她,给她买胭脂水粉,华服美食,甚至为她杀了那个令人生厌的老妪。
老妪死的那一刻,玉珠抚着自己的脸,竟笑了起来。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柔弱,她手里有武器,一件极美极锋利的武器。
现在她擦汗,便是擦拭她的武器,她悄悄走到树后,望着不远处争吵中的两兄弟,眼睛里闪动着光,像是一名随时准备刺出武器的刺客。
却听王渊之冷冷道:“便娶了她又何妨?你就当家里多了个精致摆设。”
“表哥,我已经说过了。”暮蟾宫气笑,“她根本不是什么公主,她是平安县人,父母三代都是农民!”
玉珠躲在梅树后,闻言心中一沉,手指在袖底收紧,恨他如此轻而易举就揭穿了她。
“我知道。”王渊之道。
暮蟾宫沉默了一下:“那你还让我娶她?”
“娶她,是为了让王家名正言顺的接管政事。”王渊之细心解释道,“这全是为了家族。”
“……没那必要。”暮蟾宫有些不耐烦了,“假的就是假的,她永远变不成真的。”
玉珠听到这里,咬咬唇,决定放弃暮蟾宫,将目标定做王渊之,暮蟾宫知道的太多了,相比之下,王渊之要比他好得多,他成熟,模样周正,家世优越,最重要的是他并不知道她的过去。
她要抛弃污垢的过去,获得新生。
于是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后从树后转出,眼泪汪汪的看着王渊之,楚楚可怜的哭道:“王公子,你……忘了我吗?”
她乳燕投怀般朝王渊之扑去,雪白的肌肤,雪白的裙子,像一匹跳出水面的白鱼,但一旦缠在男人身上,就会变成一条柔软的白蛇,她原以为王渊之会接住她,岂料他忽然脸色大变,如避蛇蝎般避让开来。
玉珠啊呀一声倒在地上,没扑着人,只抓住了他的右手,却立刻被他甩开。
王渊之脸上乌云密布,撕下白手套,丢在地上,然后拂袖而去。
身后传来玉珠的嘤嘤啼哭声,但他理都不理,径自出了宫门,回到宰相府后,二话不说,命人端来铜盆,盆里盛着温水,他将手伸进盆里,一遍遍洗着手,直到两只手都洗出了血丝,都不肯停下。
暮蟾宫看了一会,终于看不下去了,拿起毛巾递过去:“表哥,可以了。”
王渊之嗯了一声,接过毛巾擦手,不一会儿,便将毛巾染得鲜红。
暮蟾宫转头嘱咐了几声,侍女很快送来药箱,他静静走到王渊之身边,王渊之正满脸疲惫的躺在椅子里,闭目不语,他没出声,看了他一眼,然后托起他一只手,亲自给他上药。
王渊之睁眼看了他一眼,又重新闭上眼。
暮蟾宫涂完一只手,又换了一只,慢条斯理问:“表哥,你的洁癖症什么时候这么严重了。”
“一直如此。”王渊之闭着眼睛道,“不能跟陌生人接触,不能碰脏东西,更不能碰女人。”
暮蟾宫涂药的动作顿了顿。
“我想我这辈子,是无法娶妻生子了。”王渊之却慢慢睁眼看着他,眼神是冰冷的,但也是脆弱的,“王家虽枝叶繁茂,但是有用的人真的不多,我这一辈人里,更都是些鱼目般的蠢物,能称得上明珠的,就只有你了。”
暮蟾宫沉默不语,久久才道:“我姓的是暮……”
“你父亲原本是就是祖父的门生故吏,王家的上门女婿。”王渊之淡淡道,“他是遇事遭贬,才贬去平安县的,但是有祖父在,他迟早会回来京城,家父和你母亲是一母所生的兄妹,他怎忍心看亲妹妹在那样偏僻的地方受苦。”
顿了顿,他又道:“王家下一代的家主是我,但家老的位置却是为你准备的,我注定无子,将来是要从亲戚当中过继一个孩子过来的,蟾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许下的富贵和前程,不可谓不大,但更让暮蟾宫感动的是这亲情和这推心置腹,但最后,他还是摇了头。
“抱歉。”暮蟾宫艰难的拒绝他,苦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神会,但是我真的不想娶王玉珠。”
“我已经说过了,她只是一件摆设,一件带给你身份地位的摆设。”王渊之细心解释给他听,“你只需要给她名分,其他什么都不需要给。要是嫌她碍眼,随便弄个偏僻宅子安置她便是,之后,你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
“我做不到。”暮蟾宫坚定的摇摇头,“富贵荣华,我情愿用我的双手去挣,但妻子……我只想娶一个,结发同生,白头偕老。”
王渊之见他神色,知道现在说再多,他也听不进去。想他也许是年轻气盛,过几天就能想明白,他也就不再逼他,淡淡道:“表哥不会害你,你回去再考虑一下吧,三天,三天以后再给我答案。”
“好。”暮蟾宫也知道自己一时说服不了他,于是嘴上敷衍道,心里却想,别说是三天,三百年后他还是一样的答案。
用自己的脚去跨越千山万水,用自己的手去争取荣华富贵,用自己的心去爱一个人,他只想过这样的人生。
表哥可以为家族做很多事,比如扭曲事实,隐瞒真相,将一切栽赃给春月,又比如跟自己最讨厌的万贵妃结盟,但他做不到……跨出门的时候,暮蟾宫自嘲一笑,他的秉性或许真不适合入朝为官,学父亲那样外放,倒也不错。
他走后,王渊之一个人在椅子里坐了很久,忽然睁开眼道:“鸣琴,鼓瑟。”
一对双胞胎姐妹从外面走进来,朝他福了福身子,异口同声的问:“公子有何吩咐?”
“让你们查的事情,查清楚没有?”王渊之问道。
“回禀公子,已经查清楚了。”鸣琴道,“与暮少爷交往甚密的那名女子,名为唐娇。”
“此女乃是平安县人,初来京城不久,现与一名男子同住在永安胡同。”鼓瑟接口道,“擅琵琶,美姿容,另外,之前风靡京城的那部《美人话本》,就是此女所写。”
王渊之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敲打扶手,在脑海里勾勒着这位唐姑娘的形象。
定是个妖艳的,放浪的,不守妇道的,勾三搭四的女子,仗着有几分姿色,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擅琵琶,还是个话本先生,应该有几分文采,嘴皮子也伶俐,难怪能让蟾宫另眼相看。
“备轿。”王渊之抬眼,冷冷道,“我要见一见这位唐姑娘。”
五十三章人生如雾亦如梦
刚刚下过一场鹅毛大雪,将整个京城覆上一层洁白。
外头冷,很多人躲在家里,围在暖炉边不肯动弹,但也有人跑出家门,开开心心的打雪仗,堆雪人。
唐娇也是其中一员,堆完眼前的雪人,她的鼻子和手指都被冻得通红,一边将手拢在嘴边哈气,一边转身问身后的熊孩子:“怎么样?像不像天机哥?”
几个裹成粽子样的熊孩子或站或蹲,一起朝她摇头:“不像!”
唐娇怒道:“哪儿不像了?”
“哪都不像。”一个小男孩吸溜了一下鼻水,指着她身旁的雪人道,“这明明是只猪妖啊。”
唐娇转头看着自己的心血之作,他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有点像猪妖。这鼻子她是怎么捏出来的?她为什么还追求写实,特地挖了两个逼真的鼻孔?这鼻孔怎么还向上翻,以为在拱白菜啊?
“喝!”唐娇忍无可忍,一拳打在猪妖身上,把它重新变回原材料。
熊孩子们跟看见卖艺人一样,很赏脸的给她鼓掌喝彩。
“你们等着,我重新捏一个!”唐娇化悲愤为动力,重新堆了个雪人出来,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她回头问,“现在呢?像不像天机哥?”
正在玩鞭炮堆雪人的熊孩子一起看过去,又一起摇摇头:“不像。”
“又不像?”唐娇大怒。
还是刚刚那流鼻水的小男孩,童言无忌,伤人于无形,指着雪人喊:“这哪是天机,明明是只田鸡啊。”
“是啊,真的是只田鸡啊!”其他孩子一起笑起来。
唐娇愤怒回头,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得对……眼前的雪人鼻子是正常了,可嘴不正常了,她是怎么捏出这张嘴的?这嘴尖的能当匕首用了吧?杀鱼的时候如果找不到刀,用这下巴一戳一戳,也能把鱼给戳死啊……
“喝!”唐娇又一拳过去,把雪人给轰碎成渣,在熊孩子们的掌声中,开始第三次奋斗。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唐姑娘,要我帮忙吗?”
唐娇转头看着那人,哈哈一笑,伸手招招:“来,搭把手!”
暮蟾宫笑着走过去,帮她堆起雪人来。
“找我有事?”唐娇一边奋力堆雪人,一边问。
“没什么。”暮蟾宫轻描淡写道,“只是想来看看你。”
最近的烦心事实在太多了,压在他肩膀上的责任太重了,他忍不住想见唐娇,来了以后,远远站在树下看她,随着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心里的烦闷居然冰雪消融。
唐娇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忽然问:“对了,暮少爷,你的丹青之技如何?”
“略懂。”暮蟾宫回答的很是谦逊。
“那就交给你了。”唐娇把根树枝交给他,严肃嘱咐,“帮我画张人脸吧!”
画谁?暮蟾宫没有问,他笑着挥动树枝,或扫或画,写意风流。
远处停了辆马车,修长的手指拨开一点帘子,一双眼睛透过帘子看他,然后摇摇头,觉得他简直病入膏肓,冰天雪地跑出门,痴痴看了对方许久,然后跟对方说了三句话,三句话之后,就开始帮对方堆雪人,堆出另外一个男人。
“好了。”暮蟾宫收回树枝。
雪人不是冰雕,自然不可能栩栩如生,能有个形状就差不多了。但在暮蟾宫的妙笔丹青之下,竟楞是描出了天机七八分神韵。
他静静与眼前的雪人像对视。
目光穿过它,似与天机对视。
“画的真像啊,暮少爷果然是丹青妙手啊,佩服佩服。”唐娇赞叹不已,看似赞叹,却是用一种别样的方式拒绝了他。
暮蟾宫突然觉得有些心冷了。
他这么关心她,但她并不领情。他已经警告过她,她还是全无保留的信任着天机,或许在她心里,天机的雪人像都要比他重要些。
再坚持下去,就有些自取其辱了。
骄傲如暮蟾宫,并不是个死缠滥打的人,他洒然一笑,清朗如月,将树枝还给她道:“不客气。”
之后转身离去,再不停留。
唐娇看着他,觉得他今天的背影有些不同,可不同在哪,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转头继续欣赏天机的雪人,琢磨着是不是想办法把它扛回家里,却没发觉,身后一辆马车静静驶来。
马蹄踩过雪地,留下一个个蹄印。
车子停在她身后,车门缓缓打开,里面走下一个白衣男子来。
风雪之中,他撑开一柄红色油纸伞,一步步朝唐娇走来,长长袖摆扫过地上的新雪,留下蜿蜒痕迹,犹如毛笔在地上书写的狂草。
唐娇似有所觉,回过头来。
人海之中,四目相对。
王渊之如遭雷击,楞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