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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场炸炉的事情很快在云都城里散开。
定候府现如今正办着丧事,人来人往,消息最为灵通。苏玉蘅是听梁夫人说的,梁夫人对姚燕语没什么太深的感情,只不过觉得她受损,对苏玉蘅也没什么好处,只是苏玉蘅听说后急的哭了,当时就要回去。
梁夫人见拦不住,只得叮嘱:“悄声的,别坐你自己的车,只叫下人随便套辆管事媳妇门出门的车也就罢了。”
苏玉蘅哪里顾得上那些,只把孝袍子一脱,随便换了身衣裳就回去了。
姚凤歌听说此事的时候心急火燎,立刻叫了珊瑚到跟前,吩咐:“你悄悄地换了衣裳去将军府看看妹妹怎么样,劝她不要着急,若是需要银子,我这里还有一些……”说着,姚凤歌又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你干脆去告诉李忠把我从恒隆钱庄里放的那一万两银子取出来给她送过去。你再告诉妹妹,若不够,我再想办法。”
珊瑚忙点头答应:“奴才知道了,奶奶放心。”
姚凤歌又低声叮嘱:“快去快回,或许妹妹有些事情不愿意说,你再瞧瞧的打听一些贺将军的夫人。问问具体情形到底是怎么样,就说我有重孝在身,现在丧事还没办也不好出门,别的帮不上,些许银子还是有的。”
珊瑚连忙答应着转身往外走,却跟匆匆赶来的封氏走了个对过,于是忙福身请安:“夫人来了。”
“你且先等等。”封氏叫住珊瑚,便往里面走。
姚凤歌已经起身相迎,看见封氏怀里抱着个匣子,因问:“大嫂子是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二妹妹的玻璃场出了事。”封氏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把怀里的匣子放到桌子上,“这里是我的一点积蓄,不多,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姚凤歌忙道:“多谢大嫂子的一番好心,只是我现在也不知道具体什么状况,或许暂时用不上这么多。不如大嫂子先拿回去,若是有需要,我再去问大嫂子开口也是一样的。”
“不管她用不用得到,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也没多少。”封氏说着,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一叠银票,还有一些珠宝。
姚凤歌打眼一看,这一下子东西至少也是万两的数,于是有客气的说道:“银票叫珊瑚拿去,珠宝暂时先不用了。如果她那边的确有需要,我再去跟大嫂子开口。”
封氏见姚凤歌执意如此,也只好答应。姚凤歌把银票拿起来看了一眼,一共是六千两银子。心里心里有了数,姚凤歌便转手把银票交给珊瑚:“你去了只说给二妹妹,这是大嫂子的心意。若是不够,只管再说。”
珊瑚答应着,接了银票,又朝着二人福了福身:“夫人和奶奶若是没什么事儿,奴婢这就去了。”
姚凤歌点头道:“去吧,早去早回,看看她到底什么情况,回来说说也叫我们放心。”
看着珊瑚出去,封氏又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真是想不到,好好地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怕是有人嫉妒,暗中使坏吧?”
姚凤歌蹙眉叹道:“这还真是说不准,我祖母和母亲来京,还没进城就遇到刺客,如今刺客一个都没找到,妹妹的玻璃场又出了状况,这事儿怎么说都透着蹊跷。”
“只可惜咱们家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帮忙去查。”封氏非常无奈,“不过姚大人乃是当朝一品,皇上绝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的。”
姚凤歌微微叹道:“但愿能如嫂子所说,皇上能重视此事,派人彻查。”
这边封氏跟姚凤歌对坐叹息,侯府后花园某处僻静的角落里,封岫云和孙氏则对坐在一起说私心话。
“姐姐居然拿了几千两银子去送给那姚燕语,还有她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带的那些珠宝。”封岫云无奈的叹道,“真真不知道姐姐到底欠了她什么,居然如此相待。”
孙氏似笑非笑的哼道:“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夫人当初小产,差点就活不成了。是人家姚御医妙手回春救了她一命,如今不过几千两银子而已。”
封岫云淡笑一声,哼道:“当初不是已经重谢了吗?不仅仅是这边,就连我们家太太都预备了一份丰厚的礼给送了过去,这一次的恩情,难道这辈子就还不清了?”
“这可说不好。”孙氏笑得有点幸灾乐祸,“又不是你的东西,你何必那么心疼?”
“我有什么好心疼的?”封岫云抬手摸着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叹道:“我不过是为了我可怜的儿子犯愁罢了。”
孙氏看了一眼封岫云的肚子,轻笑道:“说的也是,你进门的时候就说好了,生了儿子便记在夫人的名下。如此,夫人便是这孩子的亲娘,她的东西将来出了给云丫头陪嫁些之外,也都该是这个宝贝蛋儿的。”
封岫云抿了抿唇,没说话。孙氏的话算是说到她心里去了。只是她心里烦的还不只是这一件事。
孙氏看着她的神情,又笑道:“其实我劝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了,那陈氏跟你差不多日子怀的身孕,说不定还能生在你前头呢。若是她那儿子生在你前头,夫人怕是不稀罕你肚子里的这个了。”
封岫云轻笑:“这却不能,陈氏再怎么样也越不过我去。”她是贵妾,地位只在正室夫人之下,而那个陈氏只是个良妾罢了,娘家不过是个商人,哪里比得过封家?
孙氏笑道:“论身份她自然比不过你去,不过若是她生儿子,你生女儿的话……”
封岫云不等孙氏说完便猛地抬头看向她,面带不悦:“不会的!”
孙氏笑了笑,没说话。封岫云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方缓了缓语气,说道:“我母亲已经找人推算过了,我怀上的那日是极易生儿子的。”
“是吗?那可真是要恭喜你了。”孙氏淡淡的笑着,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这句恭喜说的尽是嘲讽之色。
封岫云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没说话。
“行了,我们坐的够久了,也该回去了。”孙氏款款的站起来,轻笑道:“宣儿这几天哭灵哭的嗓子都哑了,我得回去给他弄些润喉的汤水。”
封岫云身为贵妾,自然不能跟孙氏这个正室比,见她起身,也只好站起身来微微一福:“二奶奶慢走,我也该回去了。”
孙氏摇了一下手里的帕子,丢下一句:“回见了。”便径自走了。封岫云站在那里看着她没了影子,才轻轻地啐了一口,转身往回走。
……
康平公主府西苑,精致的小院落里。
康平公主正在崖俊的院子里看着太医为心肝宝贝换膏药。崖俊脸上的鞭伤已经基本看不出来了,要不说姚御医配制的外伤药效果就是好呢,血淋淋的伤口,不过三五天的功夫就好了,且基本没留下什么疤痕。
只是手腕的骨裂和小腿骨的骨折就没那么乐观了。
太医给用的是太医院的骨伤膏药,康平公主发话,自然是给最好的用。可这几天过去了,崖俊的手腕子依然肿的跟发面馒头一样,小腿也成了发糕。疼痛这几日一直不减,厉害的时候连觉都睡不着。
如此折磨,再有耐力的人也受不了,何况崖俊本就是身娇肉贵之人。为了给康平公主制造愤怒,他又故意把痛苦夸张了许多。
换药的时候更是痛苦不堪,崖俊一张俊脸疼的扭曲,额头上汗珠一颗颗往下滚,康平公主心疼的要死要活却又没办法,只恨恨的瞪着太医:“你这什么破膏药!为什么用了这几天一点效果都没有?!本宫告诉你,若是延误了伤情,本宫要了你的脑袋!”
“回公主,臣已经派人去找过国医馆的姚御医要镇痛的丸药了,可是姚御医家里出了些事儿,所以那药还没配好……请公子再忍忍,过几天姚御医的药配好了,臣一定立刻送来。”
“你不是太医吗?!怎么还要用她的药?!”康平公主气咻咻的骂道:“难道我父皇就白养了你们这些废物不成?你们离了姚御医,一个个儿都不会治病了?!”
能进康平公主的太医自然不是混吃等死之辈,这位彦太医好歹也是正四品的职衔,而且还是专门研修彦太医施施然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说道:“臣也就这点本事了,求公主饶了臣的这条贱命吧。”
康平公主生气的一脚踹过去:“你还跟本宫耍脾气?!”
彦太医五十多岁的人了,让康平公主为了个脔宠踹一脚,心里懊悔的要死,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弄清楚就跑来公主府。只是公主发威踹他一脚,他又不能踹回去,只得继续磕头求饶:“臣学医不精,耽误了公子的伤情,臣自去皇上跟前请罪降职,还请公主饶了臣的性命,臣感激不尽。”
“怎么,你还要去父皇跟前告状?”康平公主也不傻,这事儿闹到皇上那里,让皇上知道她为了一个脔宠发作一个太医,虽然不至于责骂,但总会被皇上是为放荡之女。丢了大云朝皇室的脸,她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臣不敢。臣是要向皇上请罪的。”彦太医伏在地上说道。
“公主不要生气了。”崖俊忙劝,“伤筋动骨一百天呢,这才三五天如何就见效?听说这位彦太医接骨的手艺是祖传的。他都没办法,其他人更不行了。”
“这事儿你敢让父皇知道一个字,我自有办法灭你的全家!”康平公主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名声。
彦太医忙道:“是,臣一定对此事守口如瓶。”
“好了!我也是一时气头上的话,崖公子是我的骑射老师,他的伤你务必费心。医好了他,我自然会去父皇面前替你美言。”康平公主打一棍子给颗甜枣的手段耍的也不赖。
“是,谢公主。”彦太医一刻也不想多呆,赶紧的谢恩后退了出去。
康平公主看着太医出去后又生气的哼了一声,一抬手,示意屋里的人都出去。能在这里服侍的,自然都是康平公主的心腹,看见主子的手势,一个个低眉顺眼的退了出去,最后一个出去的顺手带上了房门。
康平公主转身时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坐到崖俊的身边,摸着他刚刚换过膏药的手腕,问:“疼的怎么样?”
“多谢公主关心,已经好多了。”崖俊勾起妖艳的唇,露出个浅而魅惑的微笑:“有公主在身边,再疼也不觉得。”
康平公主被这一句话和这一个微笑给迷得七荤八素,一时心软侧身靠在崖俊的身上,亲了一下那张美玉般俊美的脸,叹道:“我身边也就你这个知心人了!”
“崖俊能得公主如此相待,余生足矣。”崖俊万般深情的低声叹息。
“你放心!你放心!”康平公主此时满眼满心都是怀里的心肝宝贝儿,“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我一定要他们十倍的还回来!”
“公主大可不必为了崖俊如此。毕竟他们一个是将军一个是神医,都是圣上极其倚重的人。”崖俊在康平公主耳边低声劝道。只是他的劝说对康平公主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哼!现如今父皇的眼里那姚燕语怕是把我们这些女儿都压过去了!去年冬天连六妹做生日的衣裳都给了她!”
说起姚燕语来康平公主就气的咬牙,“不过是懂点子医术罢了!因为给韩熵戈治好了腿,给韩明灿治好了脸上那道疤,她就被那些人给传成了神医!把大云朝太医院里的一百多个太医都比下去了!我就不信了,离了她,难道我们大家都得病死不成?!”
“好了,公主别生气了。”崖俊低柔的哄着,“听说琉璃巷子的玻璃场炸了炉?她终于也不那么好过了。”
“哈!”康平公主得意的笑着抬手拍拍崖俊的胸口,问:“听了这事儿你解气不?”
“嗯?”崖俊的脸色转为惊讶,“难道是公主……”
“你只说开心不开心吧!”康平公主笑眯眯的看着崖俊,眼神闪烁尽是得意。
“开心。”崖俊轻声一笑,低头吻了吻康平公主的眉心,“谢谢公主为了我出气做的一切。”
“哼!我这是给她一个警告!看她还能多张扬!她以为搭上凝华长公主府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做梦!”康平公主愤愤的说着,又转身啐了一口:“呸!不过是个奴才一样的庶女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崖俊用那支没受伤的手抚着康平公主的脸,劝道:“她再医术通天也只是一介臣子,怎么能跟公主比呢。公主是金枝玉叶!所以,公主没必要跟她动真气,别气坏了身子。”
康平公主听了这话,立刻眉开眼笑起来:“还是你知道疼人!”
崖俊轻笑道:“公主不是心疼我,怎么会去弄炸了那姚燕语的玻璃场?”
“你放心,你跟着本宫,本宫绝不会亏待了你。”康平公主得意的笑。
崖俊又捡着好听的话说了一箩筐,哄着康平公主开心了,又说自己累了,想要睡一会儿。
康平公主自然无不依他,且亲自扶着心肝宝躺好,又给他盖上薄被,临走时还叮嘱:“别睡过了时辰晚上又不困了,我叫人炖了牛骨汤,等会儿给你送过来。”
崖俊躺在衾里答应,只是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的样子。康平公主又摸了摸他的脸,才心满意足的微笑着走了。
只是康平前脚出门,崖俊便立刻坐了起来:“来人。”
低低的一声吩咐,阴沉而冷漠。屏风后立刻有一个翩然少年迈着小碎步匆匆的上前来,躬身道:“少主有何吩咐?”
“这个贱妇居然派人去炸了玻璃场?!”崖俊怒声低喝。
少年忙低声回道:“回少主,奴也刚收到消息,咱们安插在那边的三个人一个重伤,两个轻伤,现如今都在辅国将军府里。因为将军府戒备森严,暂时没办法跟他们通气儿。”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崖俊气急败坏的把手边的一只汤碗掀翻在地。
“少主息怒,奴打听到他们是因为治伤才被送进将军府。等伤好了肯定会出来的。再说,这也是一次机会嘛,如此我们至少可以了解一下那将军府里到底是什么样子。”
“愚蠢!”崖俊怒骂,“你当那卫章是那么好糊弄的吗?!这三个人怕是保不住了,平日里都是谁跟他们联系的,你赶紧的想办法处理掉!不许留下一丝线索!否则,这公主府可由不得我们住了!”
“这……”那少年还有些犹豫。
“立刻去办!”崖俊竭斯底里的吼了一嗓子。
“是,奴这就去办。”
“一群蠢货!”崖俊看着退下去的少年,又抬手掀翻了旁边的高几,怒骂:“都是废物!”
对着一屋子里的狼藉,断手断腿的俊美公子面目狰狞,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一切才解恨。
崖俊的担心一点都不差,将军府此时表面上没什么两样,甚至比平时还乱,只是却暗地里加紧了防备,如果是心有不轨的人,便会觉得处处都似是有一双眼睛盯着。
其实这也不奇怪,卫章本来就是严防部署的高手,只看姚燕语当初买的那座小庄子的名字就知道了——六如山庄。
什么是六如?那是兵法的精髓: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将军府乃是卫章的窝,也是他的祖父生前居住的老府邸,虽然后来翻新休整,但整体的布局一点都没变。这座府邸看上去也只是阔朗大气些,甚至没什么精致之处,实际上每个角落都有它的精妙之处。只需在关键处布防,整个府邸便如在眼下。
最重要的,是那些玻璃场的工匠们不管男女,不管伤的轻重,都被重点看护起来。且由卫将军亲自过问伤情。当然,卫将军亲自过问的结果,就是这些人的祖宗八代都被查得清清楚楚,而那些查不清楚的自然就被单独转到另一个安全的所在。
而卫将军的神速动作和雷霆手段也在这一刻突现出来,他只用了几个时辰便顺藤摸瓜查到了太史令梁思阡的府上。不过对方的动作也不容小觑,卫章的人赶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死了。
听完了唐萧逸的话,卫章的眉头慢慢地紧锁起来。
“将军,我已经横向查过了,这些人都十分的谨慎,所有的消息都是单线联系。”
“那个人怎么死的?”
“服毒。”唐萧逸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不一定是自杀,也有可能是他杀。”
“去查一查,看她有没有什么亲戚。这人能进太史令府,就一定不是什么小卒子。”
“好,我这就去办。”唐萧逸答应着,转身欲走。
“等一下。”卫章冷睿的眸子微微虚起,声音更低更缓,“这件事情肯定跟康平公主府有关,所以不管查到哪里,最后必须指向她那边。”
唐萧逸微微一怔,旋即明白:“是,明白了。将军放心。”
而与此同时,崖俊却再次气急败坏的掀了桌子。刚刚摆上来的一桌子精致饭菜尽数洒在地上,汤汤水水弄污了榻前那块纯白的长绒地毯。
跟前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仿佛末日来临。
屋子里诡异的平静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破:“怎么回事儿?你们这些狗奴才你不好生伺候着,是嫌命太长了吗?!”话音一落,康平公主一脚迈了进来,看见碎了一地的杯盘和乱七八糟的饭菜汤水,立刻竖起柳眉骂道:“混账东西!还不快收拾了!”
崖俊闻言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软着声音向康平公主欠身请安:“公主。”
“是不是伤疼的厉害?”康平公主也换了一副柔肠,坐在崖俊身边温言软语。
崖俊低声叹道:“没有,只是闷得慌,觉得身上快要发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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