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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韩熵戉和云琨联手,也是势不可挡,一路把胡王耶律吉杀得后退一百多里,躲进了太白山脉之中才肯罢休。而老胡王耶律吉也因为这一战而病情加重,躲进太白山没两天就一命呜呼了。
他的四个儿子因为王位之事闹翻,大王子耶律広和三子耶律郄打了一仗,斗的两败俱伤。四儿子耶律大石则趁机掌控了胡王的精锐亲兵,由此暂时掌控了北胡的兵权,之后又分派了二王子耶律厷护送胡王的尸体北上回宫。
大云和北胡的战事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接下来是和谈还是再战,要看大云皇帝和耶律大石的意思了。
而卫章对这些却全然不在乎,打完了高黎之后,他便把处理战俘等善后之事情交给了唐萧逸,独自策马飞奔回了大营。
经过一天一夜的昏迷,姚燕语已经苏醒过来。被移到了中军大帐旁边的偏帐养息。
翠微和翠萍寸步不离的守着,韩熵戈还把卢桐广从凤城叫了过来,不过卢军医对姚燕语的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连汤药方子都是姚燕语自己开的。
卫章回营后从马上跳下来便直奔中军大帐。韩熵戈见到他只说了一句:“姚姑娘在左偏帐养息呢。”卫章听了之后又转身去了偏帐。
姚燕语正靠在榻上围着厚厚的棉被由翠微伺候着喝药,营帐的帘子被忽的掀开,寒风夹杂着雪花飘进来,惊动了屋子里的主仆三人。
“将军?”翠微惊讶的看着一身玄色战袍的卫章,闻着夹杂着寒风冰雪的血腥味,忍不住皱眉。
卫章一步一步的走到榻前,慢慢地蹲下身子,想要伸出手去抚摸那张苍白的脸,却又不敢,只是呆呆的看着她。
姚燕语朝着翠微使了个眼色,翠微欲言又止,还是把药碗放到一旁,和翠萍一起退了出去。
卫章这才上前去握住姚燕语的手,慢慢地低下头,把额头贴在她的手腕上。良久,一颗大大的泪珠落在她的手心里,顺着手心的纹路慢慢地散开。姚燕语反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去抹去他脸上的湿痕。他却猛地起身一把把她搂进怀里。
他的战袍湿漉漉的,冰冷,还有征尘和血腥的味道。她却贪恋的靠在上面,不想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卫章忽然放开她,转头看了一眼那碗早就冷透的汤药,哑声开口:“药冷了,叫她们热了来。”
“嗯。”姚燕语点了点头,喊了一声翠微。
翠微应声而入,姚燕语吩咐道:“先给将军倒杯水来。”
“先去热药。”卫章皱眉,他的声音沙哑更深,几乎不能出声。
翠萍忙上前拿走药碗,翠微转身去去给卫章倒水。
姚燕语看着卫章铁黑的脸,轻笑道:“听听你的嗓子,以后说不出话来,我可不要你了。”
“……”卫章看了她一眼,默默地接过水来两口喝完。
姚燕语又轻笑着说道:“去洗漱更衣,瞧瞧你这一身的衣裳脏成什么样儿了?”
“……”卫章冷着脸站在那里,一步不动。
姚燕语微微皱眉:“去啊。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回来喂我喝药。”
翠微忙劝:“将军,快去吧。姑娘一直嫌这药难喝呢。”
卫章又深深地看了床上面无血色的人一眼,方抿了抿唇,转身出去了。
翠微看着卫章出去了,才转身走到榻前整理好靠枕扶着姚燕语靠好,轻声叹道:“看将军心疼成什么样了?姑娘当时怎么就那么傻?以将军的身手,那箭未必会射中将军的。”
姚燕语微微苦笑:“我哪里来得及想那么多?”
生死攸关之时,那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罢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想。至此时,她才暗暗地苦笑,原来这个人在自己的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
没多会儿的功夫,翠萍热好了汤药送进来。随后,卫章也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洗漱完毕跟了进来。翠萍把汤药给他便跟翠微悄悄地退了出去。卫章便侧身坐在榻上一勺一勺的喂她。
姚燕语喝一口皱一下眉头,渐渐便想耍赖。
卫章自己尝了一勺药,果然很苦。于是眉头紧皱,便不再喂了。
姚燕语看他这样,便忍不住叹气:“你这人真是的,你就不能哄哄我?”
卫章抬眼看她,神色满满的全是内疚,自责之极。
“好了好了!”姚燕语实在看不下去他这样的眼神,便伸出手去:“把药给我,我喝就是了。”
卫章又拿起勺子喂过去,姚燕语却伸手接过药碗,一扬脖子咕咚咕咚几口喝了下去之后,砸了砸舌头叹道:“真是太苦……唔!”火热的气息逼近,唇被堵住,舌尖被吸允,口腔里混进淡淡薄荷的清香。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在她反抗之前,卫章轻轻地放开了她。然后以额头抵着她的,哑声问:“还苦吗?”
姚燕语扁了扁嘴巴,轻笑道:“舌头都麻了,什么味道都觉不出来了。”
卫章伸手把人搂在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说道:“我已经叫人去给你弄果脯去了。下次喝药就没这么苦了。”
显然,刚才的撒娇对这人没用,而姚燕语不想让他再内疚下去,便做出无所谓的样子,笑道:“嗯,没关系的。神农氏遍尝百草,著成《本草》,造福后世。我不过才喝了几副汤药而已,不算什么。”
熟料,此言一出,卫将军又不说话了。
姚燕语侧脸看过去,又见这人眼睛里深深地内疚之色。于是轻叹一声,说道:“你这人这么这么没趣儿啊?都不知道陪我说说笑话?”
“嗯?”卫章回神,侧脸看着姚燕语,半晌方问:“你的伤口还疼不疼?”
“不疼了。”姚燕语轻轻摇头,又轻笑道:“我都想下地走动了。”
“不许!”卫章低声嘶吼,一脸的惊慌。
姚燕语扁了扁嘴巴,靠在他的肩膀上,继续撒娇:“可是我快闷死了。”
“等你伤好了,我再带你去仙女湖。”卫章抬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脸颊,低声说道:“我们可以在那里盖个房子,我给你捉银鱼。那里的草药会任凭你采。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高兴的话,一把火烧了都无所谓。”
“啊?”姚燕语惊讶的坐直了身子,疑惑的看着卫章。
卫章淡然一笑,说道:“从现在起,那里是属于大云的土地了。”
“你?把高黎人……”姚燕语终于明白他那一身血腥是从何而来。
“从现在起,他们都是大云的奴仆。回头我请皇上的恩典,你想要多少人来伺候你,我就给你要多少人。那片土地,或者请封,或者交换,把那里变成我们的,可好?”
“好,好……”姚燕语频频点头,靠在他的怀里。
二人沉默了半晌,姚燕语方奇怪的问:“你是怎么确定行刺我们的是高黎人的?”
“我没确定。”卫章淡淡的说道。
所以说,这是迁怒?姚燕语奇怪的看着他。
卫章轻声‘哼’了一下,说道:“在图母河边对我们下手的人,除了高黎人就是北胡人。这两边我都不会放过。或者——还有东倭人,只不过现在打东倭还不大现实,将来只要有机会,我也不会错过的。”
姚燕语无奈的笑问:“你这叫宁杀一万,不放一个?”
“你要这么说也行。”卫章满不在乎说道。
“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姚燕语轻声咕哝了一句。
“什么?”卫章没听清楚,侧脸低声问。
“没什么。”姚燕语轻轻摇头,心道,你居然为了我,妄杀了那么多人……不过换做是你,如果有人伤了你,恐怕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于是她又无奈的叹道:“都说帝王之怒,血流千里。想不到将军一怒也如此可怕。”
卫章握着她的手,声音低沉暗哑而坚决有力:“从今以后,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你一分一毫。”
姚燕语笑了笑却无话可说,唯有更紧的靠在他的怀里。
当晚,姚燕语睡下,卫章便坐在榻前的毯子上守着。
至半夜时分,姚燕语被手上滚烫的温度弄醒,迷迷糊糊的摸了一下,然后陡然清醒过来,再探手抚上他的额头,只觉滚烫,体温至少三十九度以上。一时惊慌,忙喊翠微。守在角落里的翠微应声起身,卫章却睡得迷迷糊糊。
姚燕语忍着伤口的疼痛慢慢的坐起来,吩咐翠微:“将军发热了,快,叫翠萍进来扶他起来。”
翠萍已经听见动静进来,和翠微二人把卫章从榻前扶起来架起他送到旁边的一张胡床上。
“弄白开水给他喝。”姚燕语说着,推开被子慢慢地下床,捂着腹上的伤口,走到近前,抓过卫章的手腕给他诊脉。
翠微倒了水来,和翠萍一起给卫章灌了下去,又心疼的劝道:“姑娘,将军自幼习武,身强体壮,不会有事的。你还是先去床上躺着吧!”
姚燕语放下卫章的手,自顾吩咐:“拿银翘丸给他吃下去,要三颗。”
翠萍忙答应着取了药来,掰开卫章的嘴巴放进去,又给他灌了一口水。
卫章迷迷糊糊的靠在胡床上,似是感觉到有人给他吃东西,还伸出手去无力的抓了一把,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燕语……”
翠萍无奈的拿了一件羽缎斗篷来盖在姚燕语身上,姚燕语一把抱住斗篷,又吩咐道:“拿被子给他盖上,等他发汗,再给他灌白开水。”
没一会儿的功夫,卫章果然发出汗来。翠微和翠萍又忙着给他灌下两碗白开水。
两个时辰之后,姚燕语靠在他身边小睡了一会儿醒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没那么烫了,便又叫翠微给他服下三颗银翘丸并两碗白开水。
至第二日清晨,卫章的高热已经全退,只是人全身酸软无力,睁开眼睛看见靠在自己身上沉睡的姚燕语,再看看两个人居然挤在胡床之上而那边的床榻上却空无一人,一时有些发懵。
“将军醒了!”翠微轻声叹道,“昨晚将军高热,可把我们姑娘给吓坏了。”
“我发了高热?”卫章皱着眉头抬起手臂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脑门上犹自汗津津的一片冰凉。于是轻声一叹,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
姚燕语已经醒来,眼睛没睁开就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先起来。”姚燕语感觉他的手心温度带这一丝沁凉,便放了心。
卫章慢慢地坐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身上恢复了几分力气,便皱眉看着姚燕语,皱眉问:“谁让你下地走动的?”
姚燕语给了他一个白眼,没理他。卫章欠身把人抱起来送回到床上去,不悦的说道:“我问过卢军医了,她说不满一个月不许你下床走动。”
姚燕语不服的瞪回去:“我自己就懂医术,难道我不知道?”
卫章立刻反驳:“病在你的身上,所以得听我的。”
姚燕语还想再说,被卫章打断:“现在休息,不许跟我顶嘴。”
“……”姚燕语扁了扁嘴巴,微微转过头去。
卫章见她这般,只得又抓过她的手,低声说道:“你要我怎么样,才肯听话?”
姚燕语又忍不住转头看他,疏朗的眉,笔直的鼻,瘦削的脸颊和利落的唇线,只有寥寥几笔,甚至略带生硬,却因为一刹那间极致动容的神情,化作一张柔软迷人的脸。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就算是为了他赔上一生,也是值得的。
两日后,唐萧逸等待着万余名高黎族俘虏回到大营。
三日后,云琨和韩熵戉也传来消息,说十万大军已经在太白山下驻防,只等将军命令,便可一举攻入太白山。
韩熵戈同萧霖商议,因为太白山内地势复杂,易守难攻,所以暂停进攻,静观其变。
而高黎族上万俘虏对军营来说是个累赘,这些人多是老弱妇孺,不但无用,每日还要耗费粮食,于是韩熵戈只留下少数男子充作军奴,其余人等一律由唐萧逸和赵大风带兵送往京城,听后皇上发落。
姚燕语在军帐里养了几日,伤势稳定之后,卫章便叫了马车把人送回凤城休养。
杜三娘子的尸骨被焚化,骨灰收入瓷坛之中,姚燕语安排了妥当之人将其送回,并写了书信给姚延意,让他帮忙把骨灰送至她的老家与她丈夫合葬在一起。
正月十五日,皇上新任命的粮草押运官三皇子云珉押着最新一批的粮草抵达凤城。并为姚燕语带来了宫燕,人参,等许多珍贵的滋补药材。并派来了太医院最好的妇科圣手张太医来为姚燕语诊治。
二月初的某一个晚上,耶律郄带着亲兵悄悄进入大云军营。
元帅韩熵戈和和谈使臣萧霖夤夜接见,并密谈许久。
二月中旬,北胡发生兵变,耶律郄不知用何等手段,竟然一举制服了四皇子耶律大石,夺取了兵权,耶律広和耶律大石一死一重伤。耶律厷支持耶律郄,成了北胡新的王。
三月初,最新一轮和谈开始。
经过十来天的谈判,新胡王耶律郄同意把驻兵后退五十里至太白山以北,大云的驻军则停在太白山以南不再北上。双方以太白山为界,互不侵犯,友好通商。
三月的凤城依然是寒风凛冽,丝毫没有回暖的气象。
姚燕语裹着狐裘靠在廊檐下的榻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翻着她最新弄到的几本医书。
她身上的伤经过近三个月的调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卫章依然不许她出门,伤兵伤药等一律不许她操心,甚至怕翠微等人不听自己的话,把长矛直接安排到了姚燕语跟前当差,并放下话,若是姚燕语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就把长矛直接打死。
所以姚姑娘一有个什么想法,长矛便苦咧咧的跪下来,求夫人饶命。
无奈之下,姚燕语只得安心养身子,真正是闲人不理,闲事不问。
战后诸事繁琐,如驻防将士的安排和布置,驻防营地工事的修建,以及粮草的安放等繁杂事务,韩熵戈带着几位主将以及皇上新任命的甘州经略使李义溶等人忙前忙后,卫章身为主将之一也不能常回凤城来看望。
一直到五月时,天气回暖,凤城的树木草地终于变绿,战后之事才算是大致安排妥当。而大军回城的日子也就到了。
来的时候天寒地冻,一晃半年的光景过去,回去时已经是山清水秀,草长莺飞了。姚燕语坐在马车里,跟在元帅和诸将之后,透过飘飞的车窗帘子看车外边的景色,心底的感慨真是无法诉说。
大云帝都,姚氏旧邸在这半年来已经扩建了两倍。姚延意把宅子东面原本的一片陈旧民居买了下来,拆了旧房子重新绘图修建了一个东院。把之前三进三出的旧宅作为西院,东西两院后面的几亩地按照南面园林的风格修了个精致的花园子。
宁氏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五月天热,她因为怀孕身体有些许浮肿,受不得热气,屋子里早早的用了冰。正靠在榻上高兴地问冯嬷嬷:“二妹妹就快回来了,她的屋子,她用的东西,衣裳,鞋袜等都妥当了吗?”
“回二奶奶,已经妥当了,只是不知道姑娘还需几日能回来?奴才想姑娘这些日子在北面受了许多苦,肯定想家里的饭菜,奴才本想早早的准备,可这天气暑热,又怕霉坏了。”
宁氏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叹道:“二爷说,朝中已经有消息,说也就这两三日的事情了,你先把各色菜蔬都预备下,那些怕热的容易坏的鱼虾之类的用冰镇着不就成了?我听说凤城那地方寒冷,到冬天只有咸菜。妹妹正好在那里过了个冬,又受了伤,这下可是遭了罪了。”
“哎!奶奶说的是。”冯嬷嬷无奈的叹息,她始终认为一个姑娘家去做什么钦差大臣简直是自找罪受,况且去的地方还是边关,果不其然,居然受了那么重的伤。只是她只是个下人,在这件事情上却不敢多说。
宁氏笑着点头,又吩咐:“你快去准备吧。务必尽心尽力。”
冯嬷嬷答应着退了出去。
凝华长公主府也是一片忙碌。世子爷韩熵戈和二公子韩熵戉凯旋而归,镇国公和长公主自然是满心的高兴。韩明灿的高兴更多加了几层,还特地打发人去把苏玉蘅接了来,商议着怎么给姚燕语接风洗尘。
苏玉蘅比韩明灿还兴奋,在韩明灿的闺房里转来转去的,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把姚燕语喜欢吃的全都罗列出来,又叫人拿纸笔一一写下来,生怕漏了一样。
韩明灿也在一旁帮着想,忽然又叹道:“她受了伤,不知养的怎么样了。生冷的东西还是不要准备了吧?”
苏玉蘅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叹道:“听说是受了那该死的高黎人一箭,也不知道到底伤到了哪里。真真恨死了,前几日我听说有高黎奴仆在官卖,恨不得叫人买几个回来当箭靶子。”
韩明灿噗的一声笑了,指着苏玉蘅的额头低声骂道:“你这死丫头还真是够狠,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苏玉蘅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说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有什么好怕的。”
韩明灿又打趣道:“到时候我们都嫁了,可没人陪你。”
“哈!姐姐是着急出嫁了吧?不过话说回来了,听说萧侯爷这次也功不可没呢!这次大军凯旋,皇上必然也少不了对侯爷的封赏,妹妹这厢先恭喜姐姐了。”苏玉蘅一边说笑着一边煞有其事的朝着韩明灿福身行礼。
韩明灿团了一卷纸团丢过去,笑骂道:“呸,你个死丫头,嘴巴还是这么不饶人。”
苏玉蘅笑着做了个鬼脸:“这也是姐姐教的好。”
韩明灿索性起身上来捏苏玉蘅的脸,一边笑骂:“你越发的上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屋子里笑作一团,连廊檐下的丫鬟们也都跟着笑起来。
三日后,韩元帅率领诸将凯旋而归,带回来的大队人马各自归到原来的营地,只有镇国公府五千精锐和诚王府及卫章的亲兵跟随至北城扎下营帐。皇上已经传旨,第二日一早由刚刚出宫建府独居的憬郡王四皇子云琸代天子迎接韩元帅及诸将入宫面圣。
京城上下一片欢腾,又是当年西征军凯旋而归的胜景。只是这一次,姚燕语不是跟闺蜜在茶楼上看热闹,却是乘坐马车跟在诸将之后,一起进宫面见圣上。
靠在车壁上听着两边的喧哗称颂之声,从窗帘的缝隙里看着那些欢腾的百姓们,姚燕语是真心的高兴。
沉浸在这样的气氛里,好像这半年来吃的苦受的罪都不那么重要了。甚至连当时听见卫章说把高黎扫平时的震惊也淡了很多。
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一只蜉蝣也好,一个民族也罢,兴衰存亡皆有定数,并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而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好好地爱那些爱自己的人,好好地活着。
太极金殿之上,皇上论功行赏。
镇国公世子韩熵戈封正二品骠骑上将军,享三等勇毅候爵。
诚王世子云琨封正二品副都统,奉国上将军,入兵部,任兵部左侍郎。
北征宣抚使卫章从二品镇军大将军,享二等郡伯爵位,入兵部主事。
和谈钦差礼部左侍郎萧霖爵升一级,享一等郡候爵,依然留礼部任职。
镇国公次子韩熵戉封正四品明威将军,锦林卫上骑都尉。
其余个人手下副将都官升一级,赐白银三千两,良田三百亩。
另外,国医馆御医员姚燕语晋封为从三品御医。赐珠宝两箱,黄金三百两,白银千两。
军医卢桐广品升一级,赐白银千两。
军医刘善修品升三级,赐白银两千两。
……
在一系列的晋封赏赐以及谢恩的欢声中,姚燕语默默地想,怎么刘善修比卢桐广升的还快,居然一下子窜到了卢桐广的前头去了?这人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功劳啊。
皇上晋封时的旨意上,说的是刘善修善钻研,与药剂配方上有突出的贡献。可是——姚燕语一再细想,也没想出来这个刘军医有什么好的药剂方子被赏识并大范围的推广使用啊。
随然百思不解,但朝堂之上却不容多想。
一道道封赏的圣旨之后,众人又一起跪拜谢恩,皇上在宫中赐宴众主将,姚燕语和其他军医便告退出宫各自带着赏赐回府去了。
一出宫门,姚延意已经亲自带着马车来接,姚燕语忙紧走几步上前去给兄长行礼。姚延意忍不住皱眉上下打量一番,叹道:“你看看你,瘦成这个样子怎么嫁人?”
姚燕语笑嘻嘻的说道:“回家来哥让人多做点好吃的,没几天肉就长回来了。”
姚延意皱眉摇头,无奈的笑道:“还不上车?都是三品医官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叫人看了笑话。”
“官儿再大也是哥哥的妹妹啊。”姚燕语笑嘻嘻的扶着姚延意的手臂上了马车。
姚延意轻笑着跟了进去,兄妹二人在马车里相对而坐,姚延意便把姚燕语受伤的事情问了个仔细。
姚燕语自然避开凶险的细节,跟姚延意说了个大致的情形。
姚延意依然十分的后怕,连连摇头叹道:“以后说什么你也不能这么任性了!我也不许你如此任性!你可知道这事儿我还没敢跟父亲说,若是父亲知道此事……哎!”
“我这不是好好地嘛。”姚燕语不在乎的轻笑道,“不过是小伤而已。而且这也是意外。以后不会了,哥哥放心。”
姚延意对她的话根本不信,只是苦笑摇头。
至姚府门口,姚延意先下车,然后转身扶姚燕语下车。
姚燕语站在门口看着焕然一新的黑漆大门比之前气派了许多,不由得会心笑道:“这半年功夫,想不到家也变了个样。”
姚延意笑道:“宅子小了些,将来你出嫁后回娘家都不方便。还有你姐姐也偶尔带月儿回来,你们姐妹回来小聚的时候,总要有个说话儿的地方。还有父亲也会回京述职,房舍少了根本不够用。走吧,先吃饭,然后我带你看看新院子。”
此时,宁氏已经带着一众奴仆从里面迎了出来,对着姚延意轻轻一福,朝着姚延意笑着叫了一声:“爷。”,然后又朝姚燕语笑道:“恭喜二妹妹了。”
姚燕语看着宁氏明显粗显的腰身,惊喜的上前去握着她的手低头细看,把宁氏给看的不好意思了,便抬手轻轻地打了她一眼,低声笑道:“你这丫头,看什么看?”
“恭喜嫂子!”姚燕语微笑着朝着宁氏深深一福。
宁氏一把拉住人,笑道:“快家去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门口站着闲话,日头都偏西了,中午饭还没吃呢吧?”
“嗯,我早就饿了。”姚燕语开心的笑着,重重的点了点头,“有什么好吃的吗?”
宁氏笑道:“都是你爱吃的,冯嬷嬷准备了满满的一大桌子。快走吧。”
这顿饭,姚姑娘真的是吃撑了。所以饭后她不得不在屋子里一圈圈的转,以求消食。
“姑娘吃一粒大山楂丸吧?”翠微忍不住建议。
“不用了,走一走就好了。真不该听你们的,多吃了那几只醉虾。”姚燕语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围着屋子里的檀木圆桌转圈儿。
冯嬷嬷笑着建议:“这会儿日头下去了,姑娘不如去后面园子里转转,老爷从南边派了花匠过来,还送了好些珍奇花卉。”
“好啊,那就去看看。”姚燕语转身往外走,刚出门便看见杜鹃在院子里浇花,一时又顿住了脚步。
冯嬷嬷跟了出来,见状忙低声解释:“二爷已经派人送了杜三娘子的骨灰去了南边安葬,只是杜鹃父母双亡,家里再也没有什么人了,爷不好把她一个小姑娘独自留下,只得又带了回来。二奶奶想让杜鹃服侍菡姐儿,说等姑娘回来跟姑娘商议,姑娘同意的话就让她去菡姐儿身边做贴身丫鬟。”
姚燕语细想了想,萃菡乃是姚延意的嫡长女,将来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太差,杜鹃比萃菡大几岁,若能跟在萃菡身边,将来宁氏不然不会亏待了她,而她的母亲跟着自己最终是这样的结果,她是再也不忍心让杜鹃跟在自己身边了,于是点头说道:“可以。”
冯嬷嬷福身应道:“好,那奴才回头去跟二奶奶说。”
后面的小花园子虽然不大,但却是一步一景,处处都是用心雕琢过的,姚燕语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儿,最后选在一处小水榭旁歇息,宁氏打发人送了新鲜的樱桃和荔枝过来,半夏在一旁剥荔枝,麦冬在身后打着扇子。
姚燕语靠在榻上,身后枕着石青团花大靠枕,怀里抱着个莲花样式的大玻璃果盘,开心的吃着,好像之前那个因为吃撑了而不得不出来逛园子的人不是她。
翠微从前面寻了来,见了这番情景忍不住叹息,说起来她家姑娘前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哟!连一颗水果都没吃到,真是遭罪。
晚上,姚凤歌带着快一岁的月儿过来,姚家又是一场家宴。
小小的苏瑾月已经可以蹒跚学步,依依呀呀的也能叫个人,姚燕语很喜欢这小丫头,把她抱在腿上逗她,小丫头开始有些陌生,但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跟姚燕语熟识了,一晚上都赖在她二姨妈的身上不下来,晚上还要跟姨妈一起睡。惹得姚凤歌叹自己养的女儿是个小白眼狼。
因为天色晚了,姚凤歌不愿回去便住了下来,晚上苏瑾月睡着了才由奶妈子把她从姚燕语的怀里抱走,姚凤歌轻叹一声坐在姚燕语身旁,笑道:“被这小丫头缠了一晚上,累坏了吧?”
“还好,我还很高兴她能这么粘我呢。”姚燕语一直喜欢小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小姑娘。
丫鬟们进来回说浴汤已经准备好了,姐妹两个一起去了净室,一人一只浴桶各自泡进去。
姚燕语舒服的靠在浴桶里捞了花瓣儿往身上拍着,姚凤歌也靠在浴桶里任由她新选上来的丫鬟巧心给她揉捏肩膀。她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浴桶里的姚燕语,笑道:“这回回来,该半你的大事儿了吧?”
姚燕语轻笑着反问:“什么大事儿啊?”
姚凤歌笑道:“还装傻。你的婚事耽误了半年了,总不能再推了。”
“这事儿不用我操心,有姐姐跟二嫂子呢。”姚燕语笑道。
“你倒是躲得好清闲。”姚凤歌笑着摇头。
原本从小并不亲近的姐妹两个到了此时,反而才像是亲姐妹一样无间隙的说笑起来。
姚燕语想到苏玉祥的样子,便忍不住为姚凤歌担心,因问她现在过得可好。
姚凤歌轻笑道:“挺好的,日子也不过就是这样过罢了。”
说完,姚凤歌轻声叹了口气,摆摆手让丫鬟们都退开,方问:“去年有一天,三爷出去了一趟,回来之时神情大变,好多天都不说不笑的。我还当他撞了邪,中了魔道,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他去过国医馆。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不知二妹妹可能告诉我?”
姚燕语自觉问心无愧,便把那当日之事如实跟姚凤歌说了一遍。姚凤歌听完之后自嘲一笑,只是摇了摇头,竟然什么都没说。
沐浴过后,姚凤歌和姚燕语同榻而眠,姚燕语忍不住问:“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我生谁的气?”姚凤歌轻笑道:“妹妹又没有怎么样他,不过是当着他的面杀了一只羊,是他自己心虚害怕,我怎么能怪妹妹?至于三爷……我早就没什么可生气的了。”
姚燕语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同情之意,但她也知道,和离什么的对姚凤歌来说根本不现实。而且这件事情更没有自己多嘴的余地。家中有父兄在,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庶妹出头?如今也只能无奈的叹息。
第二日下午姚凤歌才带了女儿回定候府去,一进门便见有太医从陆夫人的后院出来,形色匆匆的,却是个陌生脸孔。
姚凤歌见了还当是陆夫人身子不爽利,正要转身去给陆夫人请安,却见苏玉祥从后院的月洞门里走了出来,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色,于是纳闷的问:“刚我看出去的那个人像是太医,是太太身上不痛快么?”
苏玉祥笑着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没有的事儿’,便自顾往前面去了。而且瞧他面带喜色,连走路的样子都像是要飘起来,姚凤歌顿时起了疑心。
至晚间,琥珀便从陆夫人房里的小丫头橘红那里得到了消息,原来竟是陆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冬梅怀了苏玉祥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太医说差不多是个小爷。
姚凤歌听了这话气的笑了:“怪不得三爷一副喜滋滋的样子。”
琥珀却咬牙道:“橘红说这事儿太太还不知道。不过奴才觉得不知道才有鬼了!说不定是太太纵容的,她之前也不是没干过这事儿。”
姚凤歌叹道:“你也别气了。这是早晚的事儿,有什么好气的。”
琥珀生气的哼了一声,说道:“奶奶怎么就这么大度起来!”
姚凤歌看了琥珀一眼,又无奈的叹道:“哎!也怨不得你生气,原本是我害了你。早知道这样,也让你跟珊瑚一样自去寻个相配的,做正头夫妻去。没得跟着我在这屋里受气。”
“奶奶别说这话,是奴才自己愿意一辈子服侍您的。”琥珀心里虽然窝火,但还知道姚凤歌才是自己的靠山,从没敢站错了队。
姚凤歌看着琥珀的神色,叹道:“不管怎么说,女人家有个孩子是最重要的。你的肚子也忒不争气,这么久了都没动静。你说若是这孩子生在了你的肚子里,将来抱在我跟前抚养,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依靠啊!”
琥珀心里也委屈的紧呢,之前是因为嫡子未出,侍妾们都不许有孕,但凡有过房事,都有药送过来。再后来苏玉祥喜新厌旧,大半年的光景都没找她了,她再想要孩子,一个人也生不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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