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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瞧瞧这床嘿——这就是人家说的檀木吧?瞧这花儿雕得多精致嘿!”

    “你这不废话吗?就这张床,得是这姑娘三两岁的时候就开始选木头,叫工匠做,先先后后没有十来年的功夫,可做不出这样的床来!这就是富贵人家嫁女儿的排场!土包子,没见过啊?”

    “哎?这是什么?这个是衣柜么我说?怎么这么大啊?”

    “看这屏风!这是用玉石雕刻的四君子图!这一副屏风还不价值几千贯?”

    “看这个嘿!这蒙着大红绸子的是什么家当?”

    “不知道。”

    “看上去像是屏风?怎么这么窄呢?至少四扇吧?怎么这个就两个?”

    “富贵人家用的东西花样儿就是多,咱们贫民百姓知道什么?”

    “啧!你说这会儿若是来一阵风儿把那大红绸子给掀了,咱们也能长个见识哈!”

    “可拉倒吧你!”

    赶车的车夫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这些人说的是二姑娘的穿衣镜啊!跟真人一样高的,镶嵌了檀木雕花架子,往那儿一摆,迎面走过来就跟真人一样一样的!啊哈哈,你们这帮土包子没见过吧?

    前面给车队领头的是冯友存姚四喜等人,这些人身后跟着十六个小厮,每个小厮身上都背着个褡裢,褡裢里装的是黄橙橙的新钱。每到路口拐弯儿什么的,便有一对小厮抓一把钱,满满的撒出去。

    黄橙橙的铜钱落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面上,叮叮咚咚的响,引得一些贫苦庶民忙忙的捡。

    车队穿过纷纷杂杂的闹市街,进了宽敞的平安街,杂七杂八小商小贩少了,来往的庶民们却多了。

    冯友存笑着跟姚四喜说:“估计是这些人都听说咱们家姑娘今儿送嫁妆,都来瞧来了。”

    姚四喜笑道:“这还用说?就咱们二姑娘这嫁妆,我敢说,不比那些公侯家的姑娘差。”

    “那还用说。”冯友存得意的笑,他家姑娘可是有长公主和国公府添妆,如今姑娘是五品医官,连宫里的娘娘都有赏赐,这体面,公侯家的姑娘未必有。

    姚四喜笑着吩咐旁边的小厮:“那谁,钱多撒点儿,让京城的老少爷们儿们也沾沾咱们家二姑娘的喜气儿。”

    “好唻!”旁边的小厮听了,忙大把的抓钱,一边走一边往两边撒,引得更多的人去捡。哄哄闹闹,好不喜庆。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却见一群人堵住了街面,不知围在一起做什么。冯友存因道:“谁过去瞧瞧,前面儿是怎么了?”

    李忠怕旁人不会说话儿耽误了正事儿,忙应道:“我去。”

    冯友存不放心的叮嘱:“快去,不管是什么事儿,好生给他们说,让他们先散开,姑娘的嫁妆不能耽误了吉时。”

    “明白。”李忠答应着下了马,匆匆往前面去,挤入了人群中。

    李忠一挤进人群里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气坏了。原来是一班儿唱小戏的在这里临时劈开了场子唱戏,唱戏倒也罢了,却偏生唱的是一出《雪梅吊孝》!

    且不说这本不是什么主流的戏剧,李忠也根本没见过,单看那小花旦一身重孝的打扮,李忠的脸便沉了下来。这大早晨的,谁闲着没事儿在这里摆这么一摊儿啊?这不是明着恶心人么?

    “嗨嗨!”李忠抬手拍了拍一个正在敲小鼓的男子,“别敲了别敲了!”

    那敲小鼓的男人回头看了李忠一眼,诧异的问:“这位爷,您有什么事儿?”

    不管这帮人是干什么的,李忠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来压在那架小鼓上,喝道:“别唱了,赶紧的,拿了钱请让个路。这儿什么地方啊你就在这儿搭戏台子?小心一会儿顺天府尹的人把你们都给抓了!赶紧的,走吧!”

    鼓点一停,吹唢呐拉二胡的也就停了,吹拉的停了,唱戏的小花旦自然也停了。整个小戏班子的人连同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瞅着李忠手里的那锭银子。

    “怎么着?嫌少?”李忠看着那个敲梆子的男人,这人一看就是领头的,穿的衣裳跟别人都不一样,所以李忠也不找别人问话,“嫌少你报个数,爷如数给你。”

    那人看着银子咽了口唾沫,这一锭银子至少十两,的确不少了!他们这些人忙忙活活一大早晨,雇主也只给了五吊大钱。只是,这些人出来卖艺求生存,也明白一个道理,有的钱能拿,有的钱不能拿。

    这男人为难的笑道:“这位爷,实在抱歉,我们……也只是拿钱办事儿而已,有人给了我们钱,让我们在这里唱这一出戏,我们也不敢不听啊!爷您是贵人,别跟我们这些卑贱的人一般计较,我们唱不久,就把这一出唱完了就走,成吗?”

    “不成!”李忠火了,“赶紧的给老子滚开让路,不然老子告你们扰民,看顺天府的老爷不抓了你们这些杂碎去吃牢饭!”

    “喝!这位是什么来头啊,这么大的气势?”人群里有个高亮的声音陡然响起,压了李忠一头。

    李忠已经明白过来这事儿是有人故意捣乱,只是在嫁妆的必经之路唱吊孝的戏码,这也忒下三滥了些,于是他转身看过去,想看看是什么人敢如此放肆,公开向姚卫两家挑衅。

    人群里挤出一个人来,一身青衣短褂,却都是精致的锦缎,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仆从打扮。

    这人李忠认识,是诚王府的人,一般二般不好得罪,于是拱了拱手:“罗爷。”

    “哟,你还认识我?”罗三有哈哈一笑,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忠,然后恍然点头:“你是定候府的人吧?我瞅着你眼熟。”

    “在下李忠。”李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耐下性子跟罗三有商议:“今儿是我的老主子姚家二姑娘送嫁妆的日子,大队的车马已经到了,罗兄,你看是不是让这些人先散了?有什么话儿都好说。”

    罗三有似笑非笑的反问:“哦,先散了,有什么话儿都好说?”

    “是。”李忠点点头,心里把这人的祖宗八辈儿拉出来挨个儿问候。

    “还真是对不住了。”罗三有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了两声,转过头去呵斥那帮小戏班子:“接着唱!谁叫你们停下来的?看见钱了是吧?要钱不要命是吧?!”

    戏班子的人一听这话,吓得赶紧的又吹打起来。那小花旦吓得声音都颤了,三下两下都找不着调儿,急的真的要哭了。

    “停!停停停!”李忠伸开双臂把嗓门儿拔到最高,把锣鼓声都给压了下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放低了姿态问罗三有:“罗爷,这到底怎么个意思?是王爷的吩咐?还是世子爷的吩咐?您给个准话儿,我回去跟我们大人说,等过了这事儿,我们大人自然会拜上诚王爷,给王爷个说法,成不?”

    “别介!”罗三有摆了摆手,“我没那么大的脸,府里王爷和世子爷的差事也轮不到我这样的人去巴结。姚大人怎么样也不是你这奴才能说了算的。咱们还是各说各话,各办各差吧。”

    李忠从心里骂了一句我操你姥姥的王八蛋!却还得压着火气尽量不翻脸。

    奈何姓罗的这货是好话说尽,就是不松口,还一叠声的催戏班子的人赶紧的唱起来,还说捏死这些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云云。

    后面冯友存和姚四喜已经听小厮说明了前面的状况,他们一边吩咐小厮们拿钱把围观的百姓们打发走,一边叫人告诉后面的马车放慢速度。冯友存又亲自下了马往前面来跟罗三有交涉。

    冯友存是有年纪的人,说话也和软些,又把皇上赐婚和镇国公府搬出来,罗三有的脸上方有了几分松动。说话也没那么硬气了,却抱拳冲着冯友存哀求:“老兄你是个明白人,咱们做奴才的只能听命办事儿,今儿我站在这里怕是个死,但若是走了,回去也是个死。左右是死,我总不能落个背叛主子的名声……”

    “让开!让开!”罗三有的话没说完,便听见旁边有人高声喝道:“顺天府办案!都让开!”

    众人闻言不敢怠慢,忙急匆匆闪开。戏班子那几个人不知该退还是该守,但一个个也不敢出声了,那一身重孝的小花旦也悄悄地躲了起来。她可听见了,他们当家唱戏挡住的可是有皇上赐婚的定远将军未来的夫人,他们不过是微贱小民,哪个也得罪不起。

    冯友存和李忠对视一眼,心里都默默的叹了口气,这事儿办的……回去真不知该怎么跟主子说,这几辈子的老脸可都挂不住了!

    顺天府尹不是一个人,除了身后的一干衙役之外,他的身边还有个一身绛紫色锦缎骑装的男人,此人不是别人,乃是卫章的四个铁杆儿副将之一,名唤赵大风。

    赵大风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只是却长了一张黝黑的脸膛,五官不怎么出众,有一双刁钻的小眼睛,别的倒还罢了,偏生他还留了两撮胡子,纵使身着华衣却是一副无赖相,一看就不好惹。

    众人都没开口,赵大风先嚷上了:“这大街上是搭戏台子的地方吗?一大早晨在这里号丧!前几天老子得到情报说有刺客潜入京城,意图对吾皇不利,你们这些人个个儿可疑!”

    顺天府尹听了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咳嗽了两声提醒旁边这位注意措辞。

    赵大风才不管呢,他从小就是无赖谁的话都不听,爹娘都被他气得半死。也只有卫章能管得住他。所以顺天府尹就是把心肝肺都咳嗽出来他也不理会。

    不过今儿倒是例外,看在他家将军有喜事的份上,给了顺天府一个台阶下,一挥手,嚷道:“周大人不舒服,染了风寒,今儿我赵大风就替他执行一回公务。来人,把这些扰民的狗东西都给我绑了!”

    跟在后面的衙役之中立刻有人上前动手绑人。

    “嘿!嘿!什么跟什么啊就绑人?”罗三有立刻蹦出来阻挡。

    “你是什么人,胆敢妨碍顺天府的人执行公务?来人,一并绑了!”赵军门一声令下,立刻有人上前去绑罗三有。

    “放开!放开!”罗三有跳脚骂娘:“都他娘的瞎了狗眼?!老子是诚王府的人!”

    “嘿!你胆子不小啊!”赵大风笑眯眯的抹了一把小胡子,“敢妄称是诚王府的人?诚王爷是何等尊贵,门下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癞皮狗?!先给我绑了,回头爷亲自去诚王府问个明白。你若真的是诚王府的人,爷自然会跟王爷请罪,若不是……哼!小心你的狗头!”

    “放屁!赵贼!你他娘的敢说不认识老子?!”罗三有见有人真的来绑自己,立刻叫嚷起来。

    赵大风啐了一口唾沫,骂道:“娘的,给老子卸了他的下巴,叫他胡咧咧!”

    旁边立刻有人上前去一抬手,五指一错,罗三有的嘴巴就歪了,合也合不上,口水滴滴答答的往外淌哼哼吃吃的,好像还在骂娘。

    “走了!开道!”赵大风大手一挥,带着顺天府的人头前开路,引着后面的嫁妆车队继续往前走。

    冯友存攥着一方紫红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摆摆手示意李忠等人啥也别说了,赶紧的上马,千万别耽误了吉时。

    赵大风扯着顺天府尹上马,一边走还一边说笑:“周大人,回头我请你喝酒。我那里还存着几坛子二十年的女儿红,保证让你喝的痛快。”

    顺天府尹苦哈哈的咧着嘴:“赵军门,你这一大清早的把本官从被窝里拉出来,感情就是为了请本官喝酒?”

    “哎我说周大人,这可是你的不是了。我诚心诚意的请你喝酒,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堂堂顺天府尹给你们家将军夫人开路送嫁妆?回头皇上问起来,你可给我兜着。”

    赵大风浓眉一挑,小眼睛一瞪:“啧!会说话吗?这叫奉公职守,尽职尽责,为京城百姓涤荡晦气,为皇上尽忠。我跟你说实话吧周大人,前些日子有一拨刺客想要行刺皇上,被我家将军给捉了。这阵子看见那些奇奇怪怪的人你最好都给抓进顺天府里审问审问,别回头真出了什么漏子,你可吃不了兜着!”

    “得!我还得谢谢您哪!”顺天府朝着赵大风抱了抱拳。

    “哎,不客气。”赵大风美滋滋的笑着。

    跟在后面的顺天府衙役面面相觑,这赵军门的脸皮也忒厚了吧?

    沿着这条路往前,两个路口之后的拐角处,停着一辆双驷乌木雕花大马车。

    一个皂衣家仆匆匆的跑过去,在车窗跟前回了几句话,车窗帘子倏地一下被掀开,露出云瑶郡主那张愤怒的脸:“你说什么?”

    皂衣家仆嗫嚅道:“郡主,罗三有被姓赵的给绑了……”

    “废物!”云瑶愤怒的骂了一句,又吩咐:“不是还有三个戏班子么?接着闹。”

    “郡主,有顺天府的人给那车队开道呢,还有那赵大风也拉着顺天府尹一起,两个人有说有笑,看上去很是亲密。郡主,要不这事儿……还是算了吧,王爷知道了……”

    “闭嘴!我做事轮得到你这狗奴才指手画脚?!”云瑶冷声呵斥,“去!告诉那些戏班子,唱的不好,看我能不能揭了他们的皮!”

    那皂衣家仆苦着脸答应着,正要转身去办事儿,却见身后来了一队人马,为首之人一身黑缎锦绣团花蟒纹袍服,头上金丝冠,正面大红缨络中,颤颤巍巍的金丝挑着一颗鸽蛋大小的东珠。

    “哟!这不是恒郡王么!”家仆不敢怠慢,忙躬身跪拜请安:“奴才给王爷请安。”他这一跪,身后赶车的,随行的,保护的等五六个家丁也都纷纷跪拜。

    三皇子云珉,慧贵妃所出,四年前行加冠礼之后从皇宫里搬出来,自立门户,却一直没有封号。前阵子因给六皇子输血,皇上念其友悌兄弟,堪为皇子表率,册封为恒郡王。

    云瑶在马车里听见动静,也不得不下车行礼。

    云珉却不叫那五六个家仆起身,只走到云瑶跟前,微笑道:“瑶儿妹妹,好巧。”

    “是啊,好巧。”云瑶挤出一个微笑来。

    “有阵子没见你,父皇去行宫避暑你也没跟着七叔一起去,不知妹妹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云珉笑眯眯的问。

    云瑶暗暗地恼怒,这人分明是故意的。之前她因为皇上给卫章姚燕语赐婚的时候闹了一场,后来不知怎么惊动了皇后,皇后把她叫进宫里去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便让她去慈心庵里抄了一个月的经书。

    这事儿大家明着都说不知道,可心里都有数,谁都不曾提过。今日他恒郡王偏偏问到了脸上!

    云珉似是不在乎云瑶怎么回答,只自顾笑道:“我正要去苏月斋吃早饭,听说他们那儿豆腐皮的包子不错,你要不要一起?”

    “我……”云瑶咬了咬牙,心有不甘。

    “走吧。你肯定没吃过吧,我保证你去了不会后悔。走的时候再带几个给王妃尝尝,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去给皇叔请安了呢。”云珉说完,直接吩咐跪在地上的几个奴才:“赶紧的,服侍你们郡主上车,晚了那包子可就卖没了。”

    “三皇兄,我……”云瑶还想说什么,却被云珉笑着打断:“他们家的包子每天早上只有四十笼,晚了就真的没了,快走吧。”

    云瑶无奈,只得转身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跟上三皇兄的马。”

    车夫爽快的答应了一声,牵着马车调转方向,追着三皇子的方向一溜儿开拔。

    不说云珉带着云瑶去吃什么豆腐皮的包子如何,且说赵大风带着顺天府的人一路说说笑笑在云都城绕了半圈儿到定远将军府,这路上顺天府的衙役在赵军门的英明指挥下又捉了一个鬼鬼祟祟藏在巷子里的戏班子,巧的很,这戏班子里的小花旦也是一身重孝,不用问,肯定也是准备唱吊丧的戏的。

    赵大风心里气翻了天,恨不得把这些唱小戏的抡鞭子抽死,嘴上却笑着跟顺天府尹打哈哈:“周大人,怎么样?我说这事儿透着邪性吧?怎么就那么巧,那个路口也有唱吊丧戏的呢?这分明是有预谋的,这些人图谋不轨,想扰乱咱大云帝都城的治安,往大了说,那是忤逆造反,往小了说,那是跟你周大人过不去。这事儿怎么办,您老心里有数了吧?”

    顺天府尹抬手抹了把汗,连连点头:“是是,有数了,有数了!”

    送嫁妆的车队行至定远将军府。将军府的大门早就四敞大开,红毡铺地,时令鲜花摆在两旁,端的是喜气洋洋。

    长矛带着一众家仆也早站齐了队等在门口,一件冯友存和姚四喜,长矛立刻拱手上前,笑呵呵的问好:“冯爷,姚大哥!小的给二位请安了。”

    “哈哈!你小子,等急了吧?”冯友存抬手扶了扶长矛,又抬头看了看日头,笑道:“正好是吉时,闲话少说,赶紧的!”

    “得来!”长矛朝着身后一挥手,早就准备好的两挂鞭炮同时点燃,噼里啪啦一通响,红色的纸屑伴着火星漫天飞舞。

    嫁妆单子是早就送过来的,此时正捏在长矛大总管的手中。鞭炮声落,长矛大总管高昂的大嗓门喊了一声:“嫁妆进门来!”

    第一辆马车停下,八个青壮家仆上前去解开大红绸带,把一张精工雕琢的沉檀木雕天地同春架子床慢慢地抬下了车。

    大床之后,是同一套花样的罗汉床,窄榻,炕桌,圆桌,鼓凳,高几,矮几,床头小几,靠山几,太师椅,高背雕花方椅等里外家具一整套。

    后面又是一张雕花床,却是乌木的,雕琢的花色与前面的那张不同,却是雕琢的梅花竹叶图案,后面又是相配的罗汉床窄榻等一整套。

    再后面是一套花梨木的,只少了雕花架子床,其他的一样不少,另多出一套十二扇雕金玉满堂的大屏风来。

    大门口忙忙碌碌,一样一样的家私器皿数不胜数。

    且说赵大风并没放顺天府尹走,而是带着这位周大人以及绑来的罗三有和那两班小戏子从角门进将军府,直奔卫章的书房。

    赵大风自然是卫章派出去的,京城各处的街道不能说都有他的眼线,但今天是什么日子,他自然不能大意,早就派人在嫁妆的必经之路暗中巡视查访。

    几乎是那边罗三有弄得小戏班子一开唱,便有人飞奔回去报到将军府,卫章自然是怒火中烧,但大喜的日子却忌讳发脾气。所以才让赵大风去把顺天府尹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诚王府的人捣乱。

    卫章冷着脸看着罗三有,这个人他不认识,诚王府他也去过不少趟,却一次也没见过。可见并不是场面上的人。但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诚王府的人,卫章却不好直接处置他,于是吩咐赵大风:“你去把世子爷请来。”

    赵大风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卫章朝着顺天府尹拱了拱手:“周大人,辛苦了。改日卫某必登门拜谢。”

    顺天府尹的热被窝掀都掀了,自然不会再怎么样,只好笑着拱手还礼:“卫将军客气。说什么谢不谢的话!等将军大喜那日,本官多喝几杯喜酒也就是了!”

    这边卫章陪顺天府尹品茶闲谈,那边赵大风真的跟风一样的去跟风一样的回。

    云琨听了赵大风的话之后立刻跟着过来,他跟卫章有同袍之义,而且卫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非常了解,也一直很喜欢,今天姚家送嫁妆,是将军府的一大喜事,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无疑是打他的脸。

    所以云琨来到卫章的书房,看见院子里帮着的罗三有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但赵大风这个人虽然无赖却精明的很,一张口就给云琨留了余地,他说有人冒充诚王府的人在街上捣乱,恐怕是蓄意挑拨云云。

    云琨便借坡下驴,歉然的向卫章解释:“显钧,实在对不住了。这个罗三有因为做错了事情被打了一顿赶出了诚王府,不知受谁的挑唆居然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情来。你把他交给我,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干净。”

    卫章点头道:“既然这样,世子爷就把人带走吧。”

    云琨也不废话,跟顺天府尹点点头,便转身把罗三有以及那两班小戏子都带走了。

    顺天府自然不会跟诚王府过不去,而且这事儿卫将军都不说什么了,他自然不会多嘴,于是起身告辞,笑道:“将军府上今日忙碌,本官就不打扰了。等大喜之日再来叨扰。告辞。”

    卫章客客气气的把人送出来,赵大风还笑着跟顺天府尹道:“周大人,等忙完了这几日,下官请你喝酒哈。”

    顺天府尹对这位的厚脸皮已经无语,只笑着拱拱手,上马去了。

    卫章转身看着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仆从们,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赵大风葛海凑上来低声说道:“将军,属下看到恒郡王跟云瑶郡主在苏月斋吃早点呢。”

    “他们两个怎么凑到一起去了?”

    “属下探问过了,跟恒郡王的人说,王爷是在去苏月斋的路上遇见的郡主,郡主似乎在训斥下奴,被郡王爷给拉着去了苏月斋。”

    “嗯。”卫章点点头,说道:“知道了。今天先不说这些事儿。”

    “是。”葛海和赵大风对视一眼,两个人一起闪开去看着下人往家里抬东西。

    前面马车上的才抬进去一半儿,后面还有九十九抬东西都等在后面。冯嬷嬷和李嬷嬷带着仆妇们已经进去安置去了,冯友存和姚四喜及李忠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还有一个守在后面,也都忙的水都顾不上喝一口。长矛则进进出出不知往返了几十趟了,脑门子上带着汗都顾不上擦,生怕那些人抬东西磕了碰了一点儿。

    却说云瑶被恒郡王拉着吃了一顿不知是什么滋味的早点,然后又带着两笼包子出了苏月斋。

    恒郡王看了看天,笑道:“瑶妹妹先回去,我刚想起来府中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改日再去府上给七叔和七婶请安。”

    云瑶憋了好几个月的火气,本来想趁着今天姚燕语送嫁妆大闹一场好好的恶心恶心姚家呢,却被恒郡王给搅了局,此时多一眼也不想看他,只道:“三皇兄有事尽管去忙,一家人说那么客气做什么。”

    恒郡王温和的笑了笑,说道:“那瑶儿就先回家吧,要不要我让护卫送你?”

    “多谢皇兄关心,我自己带着护卫呢。”云瑶连一副笑脸都欠奉,直接上了自己的马车,走了。

    恒郡王云珉站在苏月斋的楼门前看着云瑶的马车消失在来往的行人里,方冷冷的笑了笑,转身吩咐自己的随从:“去吩咐厨房,把昨晚连夜送来的活虾弄干净,剁成软软的虾茸,做成蛋饺。”

    “是。”随从答应着,立刻去了苏月斋后厨。

    云珉却不进苏月斋,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叫过心腹太监至跟前:“重信,你去瞧瞧,她可从这儿过。”

    重信多一个字也不问,只躬身应了一个‘是’便转身去了。

    姚凤歌帮着宁氏忙活了一个晚上,得知嫁妆终于到了卫将军府,便长长的出了口气,对宁氏笑道:“总算是办完了这件大事儿,剩下的就好说了。出门那日我再过来。”

    宁氏劝道:“不如就住下,你不回去,难道他们还能找到这里来不成?那边府里的事情又不用你操心。”

    姚凤歌摇头:“话虽这样说,太太心里总是不高兴的。况且离结婚那日还有几天,侯府的事情虽然不用我操心,但我们屋里的小事儿也不少。那些人离了我的眼,还不把院子给折腾翻了?”

    宁氏笑道:“你呀,就是管的太多,依我说,好生保养身子要紧。”

    “我知道。”姚凤歌笑着看宁氏的肚子:“嫂子什么时候再传喜讯,给我添个小侄子,我就带着月儿搬回来住,伺候你。”

    宁氏笑着啐道:“没正经的,还说我呢,你自己也是这件事要紧。”

    姚凤歌的笑容一顿,想着自从有了女儿,苏玉祥便没在自己的屋里睡过,开始的时候是大长公主的孝,过了一个月后,他依然睡在外边。偶然回来也是吃了晚饭看看月儿就出去,现如今连琥珀都不用了。

    她也曾细细的想过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但思来想去都没个结果。一时间心里便觉得酸楚苦恼,便生出一股怨愤来,于是淡笑着说道:“我这身子,也不指望怎样了,有月儿我就知足。”

    “可别这样说,总要有个儿子才安心。”宁氏劝道。

    “先不说这个了,我得走了。”姚凤歌起身告辞。

    宁氏再三挽留,姚凤歌只说有事再来,便带着女儿上了车离开了姚邸。

    因是半晌午十分,天气正好,街上繁华热闹,姚凤歌靠在舒适的马车里又想起苏玉祥近日种种,心里越发的不高兴。

    忽然外边传来一阵银铃声,清脆悦耳,似曾相识。

    姚凤歌心思一动,抬手掀开了车帘,却见来往的行人里站着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穿着灰色的绸缎衣衫朝这边看。姚凤歌心里一慌,忙收手放下车帘子,半晌才吩咐道:“珊瑚,告诉他们,前面拐个弯儿,去苏月斋问问有没有虾茸蛋饺。”

    虾茸蛋饺是姚凤歌最喜欢吃的一样东西。

    姚远之任两江总督八年多,姚凤歌便在江宁城住了五年,少女最美好的时光都在那里度过,当时不觉的怎样,嫁入云都城后,每每思念亲人,思念江南,那几种特色吃食便成了她的一种寄托。

    而苏月斋的江南美食却是整个云都城都出了名的。他们家的鱼虾都是用江南的湖水养着往京城送,连夜赶路送来,死去的全部不用,只要那些活蹦乱跳的,洗剥干净入菜。厨子也是来自江南,做出来的膳食端的是正宗正点。

    珊瑚深知自己主子的心绪,便忙吩咐下去,让马车在前面拐弯儿往苏月斋去。

    马车到了苏月斋的门口,许是还不是吃饭的时候,却见里面并不忙碌。姚凤歌并不下车,只叫珊瑚进去问问,今天有没有新鲜的虾茸蛋饺。

    珊瑚下了马车进去问,没多会儿的功夫出来回道:“奶奶,店家说有呢,只是刚做好了虾茸,还得等一会儿,这会子里面没有闲人,奶奶不妨进去等。”

    姚凤歌看了一眼旁边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女儿,小丫头睡了一路,这会儿车一停就醒了,正睁着眼睛看呢。于是轻笑道:“那就进去等吧,我正好也口渴了,进去喝杯茶水。”

    奶妈子便把襁褓上面的一角拉下来盖住小奶娃的脸,随着姚凤歌身后下了车。

    这苏月斋本就是恒郡王的产业,恒郡王吩咐,早就清了场,闲杂人等一个也没有,杂役也都被赶去了后厨,前面只留了两个利索的媳妇和掌柜的在。

    姚凤歌进门,掌柜的忙笑眯眯的上前请安问好,然后恭敬地把人请入后面独立小院的雅间,然后奉上一壶香茶,那两个仆妇也悄悄地退了出去。

    珊瑚拿过茶盏来给姚凤歌倒了一杯茶,姚凤歌缓缓地喝了。

    月儿小奶娃不喜欢在屋子里带着,便咧着小嘴闹,奶妈子笑道:“我抱着姐儿去院子里走走,也让她晒晒太阳。”

    姚凤歌点头:“去吧。”说完又吩咐珊瑚:“你去他们家厨房瞧瞧,看他们做东西干净不干净。”

    珊瑚忙应了一声,也退了出去。屋子里还剩下几个小丫鬟,姚凤歌便把人都打发出去外边逗月儿。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雅间里一道暗门从里面打开,恒郡王从门后转了出来,行至姚凤歌身边缓缓地坐下,拿了茶壶给她斟茶。不声不响。

    姚凤歌也不看他,只默默地坐在那里,眼睛看着窗外,却根本看不清楚,因为不知何时,泪水已经蓄满了双眼。

    自从她生病至病危然后到病愈乃至到她怀孕分娩,他都一直没有机会得见。后来大长公主的丧礼上,他去祭奠,总想着或许能见一面,谁知也没见到。

    算起来,自太后仙逝到现在两年的时间都过去了,他至今日才算是又见到她。

    两个人都在云都城,居然两年没有见!

    今日再见,她依然是旧时容颜,跟梦里一般无二,只是泪水连连,不是梦中少女时候的娇羞。

    云珉看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伸手递过一方帕子。

    姚凤歌却不接,只拿了自己的帕子拭泪,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又何必执着。总是我负了你,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们不该再这样。”

    “我不想怎样,只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云珉轻声叹道。

    姚凤歌自嘲的笑了,抬手用帕子抹去腮边的眼泪,说道:“好与不好,还不都是一样过?”

    是啊,好不好,不都得那样过么?

    他与她相识于江南最美的四月天,相知于人生最美丽的年华,却终究是一场春闺空梦,再深的情也挡不住心上人别嫁,而他也有了父皇为他挑选的正妃。

    之前隔着千里,却能守着美丽的相思。如今都在大云帝都,却能两年不见。她与他,各自的头顶罩着一片不同的天空啊!

    沉默中,外边的说笑声便特别的清晰,奶妈子和丫鬟们在逗月儿,小奶娃不时的大叫一声,依依呀呀,不知是什么意思,底气却壮得很。

    “你女儿很好。”云珉令拿过茶盏,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极品铁观音,入口是微微的苦涩。

    “是啊,她很好。”姚凤歌轻轻地笑了。

    “你们母女好好地,我便放心了。”

    “你尽管放心。我自会保重。”

    云珉安慰的笑了笑,又道:“今天你二妹送嫁妆,遇到了点麻烦事。你们家因何得罪了云瑶?”

    姚凤歌嘲讽一笑,说道:“左不过是小女儿家争风吃醋罢了。你们家的人,一个个都霸道的很呢。”

    ------题外话------

    之前一直有亲纠结那谁跟谁有没有私情,现在终于有答案了哈!

    另外,我发现居然有的亲手里攥着大把的月票不投,只等着下个月作废!

    这实在是太浪费了啊!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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