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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善德不在家,江念忠也去了,好事坏事皆尘埃落定,江家难得太平了两个月。
周氏每日无事就陪伴在孙氏左右,二人着手为孙氏腹中孩子做起了衣帽鞋袜,王福的媳妇春花也帮着一起做,几个小的则站在一旁观摩学习。
不过两个多月,一家子女人就做了二十多件衣裳,百天的、满月的、春夏秋冬的、一直做到了五岁,孙氏在众人的陪伴下,身子一日胜过一日,更恢复了往日的温婉明朗。
王大娘被赶出家门,周氏又一直没有安排人去伺候玉凤。
每日里江家上下除了王福和板凳,都聚在孙氏那里,玉凤一个人空守在自己院子里,连一句说话的人都没有,寂寞中又想起往日种种,终日伤心落泪,消瘦了一圈。
煎熬了将近两个月,玉凤终于决定走出院子,亲自去和几个表妹套套近乎,毕竟是两姨姊妹,不似旁人那般生疏,说几句话就能熟络过来。
这一日,用过早膳,玉凤就早早出来,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却一个人也不见。
刚挑了水回来的板凳瞧见她,惊讶道:“姐,你在这儿干什么?”
玉凤看到弟弟,开心的上前。“在屋子里闷得慌,出来逛逛,一大早的人都去哪儿了?”
板凳放下水桶,擦了一把汗。“都在太太屋里呢,你要找谁,我给你叫去。”
玉凤并未多想,道:“不用了,我自己去,你忙你的。”
板凳忙挡住她,为难道:“姐,我劝你还是别去太太那儿,没的让太太看见糟心。”
玉凤哼了一声:“我不让太太看见我还不行吗?”
言罢,也不顾板凳劝阻,径直去了孙氏院里。
孙氏院子里。
春喜、春桃、春梅三姐妹各自搬着小板凳坐在台阶下,个个屏息凝神。
春花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各色各样的丝线,各种大小的绣花针为妹妹们讲授女红技巧。
春喜一脸肃穆的牢记着姐姐讲的每一个要点,春梅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时不时问一句,春桃眉头始终拧着,满脸的似懂非懂。
玉凤悄然进了院子,没敢再往里走,远远的轻声叫道:“春喜,春桃!”
姐妹几个听到声音,纷纷回头看去。
看到玉凤,春花面露慌色,回头瞧了一眼屋子里面,春梅则倏地的起身,满面防备的挡在门口,春喜慌张的看了看姐姐,低下了头。
唯有春桃一蹦一跳的跑上去挽住玉凤的手。“玉凤姐姐,你怎么来啦?”
玉凤正欲开口,只听春梅远远喝道:“春桃,去给太太和少奶奶换杯热茶!”
春桃回头,嘟嘴道:“不是刚换过吗?你去罢,我要和玉凤姐姐说会儿话。”
春梅见春桃一点都没听出她的意思,气的翻了个白眼儿。
春桃没听出来,玉凤却听出来了。
她本来就只和春喜、春桃一同在江家帮过几天忙,说过几句话,与春梅只是见过几次面,更不好多说什么,她沉住气,冲春花笑了笑。“嫂子,你也在啊。”
春花尴尬的回笑了一下,并无多言。
一时间,院内顿时沉默下来,气氛十分尴尬凝重。
沉默良久,春喜和春花找由头回屋去了,春梅则上来拉着春桃回去。
看着她们躲瘟神一样的躲着自己,一腔热情碰了这麽大个冷钉子。
一股羞愤之情如冷水一样从浇下,让玉凤瞬间浑身冷彻。
这时候,王福从屋子里出来,看见玉凤不禁一愣,紧张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玉凤怒道:“我凭什么不能在这里?!”
王福吓的忙拉着玉凤往外走。“我的小姑奶奶,你小声点儿,被太太和少奶奶听见就不得了了!你和娘那样羞辱了太太一番,你怎么还有脸来?!”
玉凤一把甩开王福。“那都是娘做的好事,与我何干?!太太是个明理的人!不像你们这些小人一般脏心眼子,一个个看见我跟见了鬼似的!”
王福急道:“太太就是再明理,你也要看看你如今的身份,你现在不是那个丫头玉凤了,你是老爷的妾!何况咱们有那么个娘,做了那么多蠢事,太太还能多待见你呢?!”
玉凤一窒,气恼道:“我又不是要见太太,我……我一个人快要闷死了,所以想找姐姐妹妹们说会儿话,这也不行吗?”
王福无奈的叹了口气。“傻丫头,你那些姐姐妹妹,都是被你娘卖进来的,一个个恨咱们恨的牙痒痒,别说亲近了,不骂咱们都算好的。何况,她们现在已然是人家的奴才了,做奴才的,哪个不想亲近主子呢。”
玉凤不解。“她们亲近她们的,怎么就不能一同亲近我呢?”
王福道:“论出身,你是能比的上太太,还是能比的上少奶奶?钱权皆无,更是连一儿半女都没有,做奴才的亲近你有什么用?不欺负你已是给你脸面了!”
王福的一席话仿佛一记重拳砸在了玉凤心上,生生的砸醒了她!
是啊,论情份,亲娘、亲兄弟尚且铁面无情,何况表姐妹?
论脸面……她能比的过谁?!
如今老爷不在两个月她就成了这般景象,往后……倘或哪一日老爷不再喜欢她,那时候的她又是怎样的光景?
看玉凤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王福有些不忍,安抚道:“你也别想太多,方才老爷派人送信来,说再过两日就能回来了。”
玉凤心底一空,慌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不行……我不能这样见老爷,我不能让老爷失望,不能让老爷不喜欢我……”
“对了……娘!”玉凤似是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娘一定知道该怎么办!她最懂这些手段,我这就去找娘,我去找娘……”
看着玉凤匆匆离开的背影,王福深深叹了一口气。
孙氏屋内,周氏将江善德的书信念了一遍。
孙氏听了,无奈道:“你舅舅也真是的,没事凑这热闹干什么,他去了长春,这里的家业怎么办?难不成也卖了去?”
周氏合上书信。“舅舅家孩子多,留两个在这里看着也不是不可。”
孙氏皱眉。“怕的就是这个,你说,你舅母生的那几个,她肯定都想带在身边,家里的产业就只能交给那几个庶出的,没的便宜了他们!”
周氏笑着安抚。“您就放心吧,舅舅一辈子哪里做过赔本买卖?既打算去长春,说明那里更有赚头,指不定能给几个兄弟谋个好前程呢。”
孙氏面色舒缓,失笑道:“也是,他那个人奸猾的很。”
周氏面上虽跟着笑,心里却又多了几分担忧。
原以为江善德捐了官,小红的事就算过去了,不料孙耀邦也一同捐官,如今两家恐怕更是要走的近了,玉佩的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知道。
孙氏笑了一会儿,又担忧道:“老爷虽说读过几本书,有些才华,可一辈子都没出过白水村,这一下子做起了知府,也不知能不能应付的来。听他信里的意思,似是已经有些后悔了。唉,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应下呢。”
周氏微笑道:“不管爹后悔不后悔,能不能应付的来,事情都定下了,不论怎样,硬着头皮上就是,其实好些事情,只是想起来难,做起来,也就那样罢。”
孙氏苦笑。“你这孩子倒真爽快,我现在算是看出来了,你可势利无情的很呢,没用的事儿沾也不愿沾,眼泪都舍不得多掉两颗,还训别人说‘哭有什么用!’。”
周氏撒娇道:“娘还记着呢,儿媳那会儿不是看着娘身子不好,又连日的哭,情急了才说了那么一句,娘怎么这么记仇。”
孙氏怜爱的拉过周氏的手。“不是记仇,你说那句话的当下,我忽然就想,是啊,哭有什么用,后悔有什么用?你这句话可是救了我,若非这句话,我腹中孩子怕也难保了。”
说起孩子,周氏忽然满面愁容。“爹捐官的事儿定下了,那我们不日就要举家去沈阳,这些丫头们自然是要带的,只是王福、板凳签的不是卖身契,走不走还要看他们的意思。”
孙氏点头。“我琢磨着,除非他们愿意签卖身契,否则不论愿不愿意都不带了,去了沈阳,老爷身份不同了,家里也不能这么简陋,定还要买人进来的。”
周氏若有所思。“人定是要买的,但新买的到底比不上王福、板凳可靠,毕竟是咱们从家里带着的,不如我去找他们说道说道,劝他们签了卖身契,往后就跟着咱们家罢。”
孙氏赞同。“有道理,跟了咱们这么些日子,也用顺手了,新人总还是要适应一些时日的。而且,倘或买了王福,买他一个,还赚一个春花呢,这买卖值的很。这穷乡僻壤的他们待着也没意思,你只提一提,他们应当能答应。”
周氏闻言笑道:“娘不跟着舅舅去做买卖真是可惜了!”
孙氏笑嗔道:“这是拐着弯儿的骂我奸猾呢!还不快去跟他们说!”
周氏笑着起身,“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