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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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每个葬礼都少不了雨水。

    这雨保持着不大不小的势头已经下了一整夜，清晨的墓地如此安静，天地间除却雨声，好像再没有了其他动静。淅淅沥沥的雨珠砸在石板地与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响声几乎盖过了一切声音，连多萝西踏到墓园之中时，都悄无声息。

    她没有打伞，只是套着一件黑色的卫衣，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少女的头发，但仍旧有不少雨水趁着空隙落在她的发间。多萝西没有在意，她在某个墓碑前停下，那上面刻着的字尚且是新的，长眠于此的人明显刚刚下葬。

    瓦卡里安局长最终还是没有挺过去。

    尽管穿着外套，多萝西还是打了个寒战。

    她还记得局长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还在睡梦中的少女猛然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胸口传来的撕裂的痛楚几乎让她晕眩过去。这是少女从未经历过的感受，她急促地呼吸，却不能从空气中获得任何氧气。多萝西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可尖锐的痛感让她失去了平衡，她发力太猛，直接从床上跌到地上。

    地板冰冷的触感多多少少让多萝西回归到现实。她才意识到这股痛楚来自于大都会。这是第一次体验，在这之前，城市与多萝西共享能力，共享情绪，但从来没共享过痛苦。

    凯斯勒·瓦卡里安殉职。

    原来城市也是会痛的吗。

    少女闭上了眼，那几乎夺走她意识的痛感似乎还徘徊在胸口上，久久不能散去。多萝西无意识地捂住胸口，失去了一个保护着自己的人，这对于大都会来说，是多么残酷又绝望的事情。

    “……对不起。”

    多萝西对着冰冷冷的墓碑，垂下眼眸。

    他不该替自己挡下来的，因为少女根本不会死。外界的一切都无法撼动她的存在，哪怕是超人的力量也不行。所以当时多萝西没有躲，而是选择停下来，确保她怀里的男孩不会受伤。

    然而局长并不知道她不会受伤。

    “对不起。”

    少女只能干瘪地重复这句话，城市的情绪重重压在她的心头，让多萝西倍感内疚与痛苦。她从没想过这场阴谋会真的牵扯进人命，这并非多萝西的意愿。在她看来，莱克斯·卢瑟并不会真的伤害大都会，超人也不会，这无非是一场光明正大的挑战。

    但是她没想到，那位“外来者”，显然不满足于做一个挑拨的人。

    “我……会找出真凶。”少女的声音差点就要掩盖在雨声之中，但那清脆的声线中蕴藏着的坚定，论谁也无法动摇，“局长，请允许我叫你一声凯斯勒叔叔。”

    说着少女自顾自的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睛中迸射出夹杂着愤恨与不满的希望，就像是之前的她一样。

    “我有自我反思，我知道我错在了哪里。是我太天真了。”她的双手揣在口袋里，那副模样，好像是还在学校中对着老师认错道歉，“请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这个城市，哪个人也休想伤害它。”

    替你，保卫好它。

    多萝西看着墓碑上黑色的字体，双眼之中的情绪出乎意料地沉淀下来。那原本在她的目中躁动跳跃着的希望仿佛在一夜之间化成了实体，累积在她的身体内。竟然比之前多萝西外放的热情，更加坚实可靠。

    她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似的转过头，看向墓园的另一端。

    超人无声的浮在半空中，多萝西发现了他，男人便缓缓地落地。他依旧是那么明亮，纵然在墓地之中，和鲜亮的红色和蓝色依旧硬生生的打破了环绕在这儿的死气与沉寂。

    就算是淋着雨，他也没有因此而显出丝毫的狼狈。他的披风被雨水打湿，不再那么张扬，但是镀上一层水光的红色却还是那么耀眼，甚至到了冲撞逝者的地步。但是多萝西知道，他选择以超人的身份出现，是出于对局长的尊重。

    男人走了过来，他的脸上沾着雨水。身材高大的英雄踏着沉重的步伐停在局长的墓碑前，多萝西无声地替他让开了路。青年没有与她说话，而是走向前，将手中沐浴着雨水的花束轻轻放在局长的墓碑之前。

    那是一些多萝西叫不上名字的花朵，它们开得如此娇艳，好像是几分钟前才被人从土壤中采摘下来。

    超人同样垂着眸，少女看不清他的眼睛。澄澈的水滴落在他的头发上制服上，让英雄看起来是如此的低落。他心里肯定不好受，肯定比多萝西要自责一千倍一万倍。毕竟，伤害局长的是他。

    “……这不是你的错。”

    多萝西艰难的开口，她没想到再与他，再与克拉克说话，是如此的艰难。

    听到少女声线后，超人的背影僵硬了几秒，随即他的脊梁垮了下来，男人转过身，他露出一个带着悲伤的笑意，那是克拉克才会露出的神情。

    “我有责任，多萝西。”

    是啊，你有责任。你对这个城市，这个世界的所有生命都有责任，更别提杀死一个好人了。多萝西沉重地避开他的目光，她能猜得到克拉克现在的心情。整个大都会都被超人杀死警察局局长的消息震到了，媒体像炸了锅一般不断报道这件事的蛛丝马迹，警局更是将他列入了嫌疑犯的名单里。

    所有人都等着他做出解释。

    “无论如何，是我造就——”

    “——不是你造就的。”

    多萝西迎上克拉克诧异的目光，透过雨水，他那张英俊的脸看起来很是迷茫。

    少女干脆也拉下兜帽，任凭雨水打在自己的头发上。她稍稍扬起了声音，清脆的声线在清晨的墓地中，掷地有声：“你的确有责任，克拉克……超人。至于瓦卡里安局长。”

    她停了停，提及这场死亡，那撕心裂肺的痛好像又回到了心头。

    “这并不是你造就的，你不是凶手。连三岁的小汤姆都能看得出你受了控制，大都会的其他人又怎么看不出来？你需要给他们一个解释，超人，然后把这场阴谋的罪魁祸首揪出来，再一次确保大都会平安无事。”

    她看起来不一样了。

    超人没有回应多萝西的话，听到少女的话语。他只是从震惊中走出，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是因为这雨，还是因为此时此刻的克拉克·肯特满心沉重与自责，多萝西看起来……的确与之前不一样了。

    多萝西·林肯站在雨水之中，她浑身上下都被淋个湿透，可少女的腰板依旧挺得笔直。那张倔强的小脸上藏着淡淡的悲伤，但更多的是平静与坚定，她眼中总是燃烧着火焰一般的希望的好像被这大雨浇灭了，但那并不是消失，而是凝固成了更为坚实更为强大的存在。这样的多萝西不再光芒四射。

    但她身上的决心与信念，猛地一看，竟然比超人还要坚不可摧。

    是啊。超人伸出左手，宽大的手掌握成拳头。

    他迈开步子，停在多萝西的面前。男人把自己的披风拽到胸前，用鲜红的披风为她遮住那有越下越大趋势的雨水。同时他伸出手：“我送你回去。”

    可少女只是摇了摇头，她退后几步，甚至想从超人的庇护之下离开：“……我并不是这个城市中最需要你帮助的人。”

    超人的手捞了个空。

    有那么一刻，青年的脸上露出了有些落寞的神色，多萝西正低着头，没有看见。

    但是下一秒，那清澈的眼睛又恢复到了往日正常的范畴中。他眼睁睁看着多萝西从他的披风之下离开，重新站在雨水之中。青年没有放弃，他舒了口气，重新开口：“不是出于责任。”

    “什么？”

    多萝西终于肯抬头了，超人抓住了她的眼神，他直视着少女那同色的眼睛，坚定地摇了摇头：“你是多萝西，不同于这个城市的任何一个人。”

    说着他再一次走向前，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超人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什么，递到多萝西的面前。他张开手掌，少女的视线疑惑地从他的面孔挪到手掌上。

    宽大的手掌上放着一个崭新的、还未开封的透明塑料纸袋。透过纸袋，多萝西能看到几枚印着橘子花纹的手工糖静静地挤在一起，躺在他的手中。

    “你对于城市是独一无二的，多萝西。”他的声线是如此的温柔，他总是这么的温柔，“对于克拉克……对于超人，也是独一无二的。”

    浅浅的笑意浮现在他的脸上，超人又把橘子糖向前递了递。多萝西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本能地将糖接了过来。这让青年看起来放松了不少，他重新扯过披风，将多萝西挡在下面，同时环过少女的腰肢：“我送你回去。”

    直到腾到半空中，多萝西才发觉到自己接过了糖。

    男人温暖的体温透过布料传过来，让藏在披风之下的多萝西倍感温暖。她握紧手中的糖，淡淡果香透过纸袋传到她的嗅觉之中。

    她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却止不住泪水落下。她应该高兴才对，她应该为克拉克的这句话感动才对，然而他的糖他的话语却没有让多萝西一直难过的情绪恢复半分。

    她伸出手，环过超人的胸膛，小脸贴在他的胸口上，感应着他让人放心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

    少女从来都是世界上最贪婪的生物啊，难道你不明白吗，克拉克。

    多萝西要的并不只是他口中的那个“独一无二”，而是在男人心中，真正的独一无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