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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柳树……猜中了……也没有奖!)
刘病已的这个宅子毕竟还没有安置妥当,前院只铺了一条青石小径,其它都是裸露的土地,又正值八月,秋高气爽……飞扬的尘土着实把刘病已与张彭祖给殃及得不轻。
“咳……”
两人捂着嘴往内院挪步,王奉光与杜佗自己也被呛了,再听到那两人的咳嗽声,倒是极有默契互瞪了一眼,随即一起停了下来。
张家的奴婢毕竟是训练有素的,见那两位公子停了下来,立刻有人端着水盆出来,绕着圈子在前院洒水,不过几下,就止住了飞扬的尘土,地也不过刚湿,毫不影响通行。
王奉光看着眼热,一把拉住刘病已:“曾孙,此乃尊家奴?”
刘病已愕然失笑,刚要答话,就听到杜佗冷哼一声:“曾孙方出宫,岂会有暇调教奴婢?”
王奉光被杜佗一句话堵了回来,还没无话可回,只能狠狠地瞪了杜佗一眼。然而,杜佗又怎么可能会怕他,立刻就瞪了回来。
眼见两人又有对峙的架势了,刘病已连移步,挡在两人中间,同时对王奉解释:“方才之人乃彭祖家之奴。”
王奉光“啊”了一声,颇为失望,毕竟张彭祖的身世,他还是知道的——右将军、光禄勋家的事情就不好打听了!
这么一岔,王奉光也很爽快,干脆就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郑重向刘病已道:“为曾孙贺!为户!得爵!大幸大吉哉!”
刘病已也连忙答礼。
两边叙过礼,王奉光才指着门外道:“仆以为君迁新居,万事皆当,难寻它礼,故领家中歌乐伎者来贺,权充一乐……”
王奉光与刘病已熟识,也知道这位宗室皇孙颇有几分傲气,也不敢直的带什么重礼来,便干脆将家中所养的讴者与乐伎带了过来,只当解闷了——无论如何,他登门了,一餐饮食,刘病已还是要招待的。
不过,很显然,杜佗的气还是没有消。没等王奉光把说完,这位太仆公子已经哼了好几声了。
张彭祖站在一边不吭声,仍旧捂着嘴,但是,只看他的眉眼,也知道,这位公子一直在闷笑。
——也难怪!
——直到现在,王奉光带的伎者仍然在尽职尽职地唱着“南有乔木,不可休息……”
被王奉光这么一指,刘病已才明白过来,却又不好直言,只能轻咳了一声,对王奉光使眼色。
王奉光好歹是元勋之家的出身,心高气傲,哪里是省心的?见刘病已如此,他不仅没有照办,反而又挑了挑眉,转头对杜佗说:“杜公子,吾家伎者尚可入耳否?”
杜佗这会儿是气极反笑,却是皮笑肉不笑地道:“仆一向以为王君只知《关睢》,原来尚知《汉广》!”
王奉光也笑:“皆出《周南》,仆岂不知?其实,仆不喜此音,所喜乃《击鼓》、《无衣》……”
杜佗气得直抖,却着实找不话回击。
——他毕竟是尚在学书的少年,口舌之利哪里能比得上混迹市井多年的王奉光?
——况且,别说《击鼓》与《无衣》,《诗三百》的国风之中,有几首是不为人喜的?
这一次,刘病已不好再不置一辞了,对王奉光揖而言道:“佗亦喜《无衣》,然今日,其欲在此所闻者当为《伐木》!”
——同样出自《诗》。
——乃是《小雅.鹿鸣之什》中的一支。
见刘病已这样说了,王奉光也不好再逗杜佗,况且,方才的玩笑也言及了刘病已,虽是玩笑,却终究有些失礼,因此,王奉光挥手,示意自家伎者改调。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
“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伐木许许,酾酒有{艹与}!既有肥羜,以速诸父。”
“宁适不来,微我弗顾。於粲洒扫,陈馈八簋。”
“既有肥牡,以速诸舅。宁适不来,微我有咎。”
“伐木于阪,酾酒有衍。笾豆有践,兄弟无远。”
“民之失德,乾餱以愆。有酒湑我,无酒酤我。”
“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饮此湑矣。”
讴者的高歌声中,王奉光再次称贺:“鸟出幽谷,迁于乔木。为曾孙贺!”
王奉光此言一出,杜佗与张彭祖都是一怔,随即便异口同声地附和:“为曾孙贺!”
——乔迁。
——既然是出自“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自然不止是指迁居,更重要的是从低处的“幽谷”迁到了高大“乔木”之上!
杜佗送乔木正是喻此意,刘病已冷静下来,自然也就想到了,毕竟,他们跟着复中翁学的是就是《诗》!
——王奉光竟然也明白,却是让他们惊讶了。
虽然三人不过只是一怔,但是,王奉光仍然看在了眼中,不由就翻了一个白眼。
——他好歹也是关内侯!
——他好歹是住在离长安也没有多远的长陵邑!
——虽然他的确喜欢混迹市井,但是,他们真以为他对经术一无所知啊!
无论如何,事情总算是揭过了。
王奉光领着伎者进门,杜佗带来的那两棵大树也被奴搬到中庭。
又过了一刻,北堂总算是整理出来了,刘病已便将三人入北堂,随即又奴婢奉上酒食。
王奉光举卮饮了一口,才对刘病已道:“曾孙户下无奴婢?”
刘病已也不隐瞒,指着仍在上食的婢女道:“此即张令赠我者。”
王奉光挑了挑眉,随即却是笑道:“既是如此,我亦赠二人。”
刘病已连忙摆手:“不敢辞,却不敢受!家赀有限……”他不能不实话实说,否则,王奉光只会当客套。
王奉光一怔,没有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随即对刘病已道:“伎者已备,歌舞助兴,君欲闻何音?”
刘病已还在想,张彭祖已经拍案言道:“不用雅乐!”杜佗没有说话,却是不停地点头。
两人都是宦家公子,雅乐听得实在是不想再听了。
刘病已倒是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不过,既然那两位好友都这样说了,他自然是从善如流,便对王奉光道:“彭祖之言正是。王君以为如何?”
——他是担心王奉光在饮食上有什么讲究,那就是他们失礼了。
王奉光却是不在意,摆手道:“客随主便。”
伎者皆立于堂下,倒是将堂上诸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毕竟,为了听乐观舞,食案都设在靠近堂门的位置上。
见王奉光示意他们作乐,伎者行了礼便作乐府之音了。
虽然是乐府之音,但是,毕竟乐府之人多是出自民间,所作之音不似雅乐一般中正平和,仍带着市井俚音的轻快,多为民间所喜。
——真正的市井之音,这些伎者也不是不会,但是,他们也知道堂上除了自家主人之外,还有二千石高官的子弟,若是真的作靡靡之音,实在是多有不妥……
乐声轻快,歌声曼妙,即使是杜佗也十分惊讶,不能不赞一声“妙!”
张家家风尚俭,并没有如其它高官之家一般蓄养歌舞乐伎,张贺家自然也是没有的,因此,张彭祖与刘病已倒是无从比较,只是觉得好听而已。
不多一会儿,各色食肴陆续呈上诸人的食案,四人便不再言语,一边听着歌乐,一边用餐。
等用过餐,张彭祖带的苍头中一个便来禀报,宅中已全部收拾妥当了。刘病已便领着王奉光、张彭祖、杜佗等人一块儿在宅中各处看看。
宅子不大,没一会儿就逛了,回到北堂前,四人再次看到那两棵“乔木”。
王奉光与张彭祖都是忍俊不禁,再度惹来杜佗的瞪视,刘病已却是有些发愁了——怎么处理啊?!
“就种在堂前。”王奉光出了一个主意。
毕竟是当了多年家主的人,再好玩也是通世故的。
“居必有木。”这一次,王奉光正色言道,“杜君此礼甚中。”
这一句话让杜佗终于平了心气,笑弯了眉眼。
刘病已也想了好一会儿了,倒是真的是只有堂前最合适了,便一并劳烦张家的奴婢挖了坑,将乔木种下去。之后,刘病已又有些担心:“皆云树挪死……”
——不知道能不能活啊……
王奉光点了点头——这种“乔木”移栽的话,的确不容易活。
不过,这也就是取个兆头。王奉光笑道:“若不活,便让杜君再赠君两株幼苗!”
杜佗白了他一眼,却还是点了头。
刘病不由失笑,却还是道:“如此即有劳杜君矣……”
杜佗没好气应了一声。王奉光与张彭祖却偷笑不止。
说话过了,刘病已正要请三人重新登堂,稍歇片刻,就瞥见有人在前院向北堂张望,他定神看了一下,发现是王奉光的从人,便提醒了王奉光一声。
王奉光看了一眼,本来还不以为然,随即便脸色大变,立刻走了过去,主从二人说了几句话,王奉光便脸色难看地过来,向刘病已告罪离开。
刘病已没有多问,只是客客气气地将王奉光送出门,王奉光没有乘车,而是翻身上了马,与刘病已说了一声,便急忙离开,显然是家中出了变故。
刘病已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有些为王奉光担心,但是,也无可奈何,因此,他定了定神,便转身准备回去了,却忽然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曾孙!”
刘病已听着耳熟,下意识地回头,却是被吓了一跳,两脚一绊,直接摔了一个跟头。
(猜猜是谁?还是没有奖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