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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刘晖也离开了,原本喜庆热闹的丹翠山庄又恢复了平日的寂静。白日还好,夜里独自躺在宽大的喜床上,花怜月却失眠了。
漆黑的夜色中,她睁着明亮的黑眸,望着头顶的红绡纱帐发愣,忽然发出惆怅的微叹。蜜语犹然在耳旁低吟,温存的余韵还未散去,心上的人儿就已经远离。说不担心自然是假的,可是为让奔赴险境的他安心,她不得不在人前表现的淡定大度。
她翻了个身,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帐,瞧见一只小小的黑影咕咕叫着,扑闪着翅膀从她的窗棂前飞过,投入如墨的天际。直到天边隐隐透出一抹蓝光,她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随后的日子波澜不兴的缓缓流淌,刘晖偶尔会有一星半点的消息传来,却都是报喜不报忧。那些夹在信鸽脚上,只有两寸宽的牛皮纸都被花怜月小心的珍藏起来。上面那些苍劲有力的熟悉字体,她看了无数遍,也抚摸了无数遍。
花怜月却从邀月的嘴里得知,北冥的局势越发剑拔弩张,羽元,羽广的军队已经围绕着新野城发动了数次大规模的激战,也不知刘晖与纪煌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不过因为他们为了一己私欲妄自开战,造成北冥百姓流离失所,北冥将士死伤无数的行为,已经引得北冥朝野上下极度不满。
原本支持两位皇子的势力,在有心人的挑拨下渐渐出现异声。此前一直默然龟缩在自己封地的北冥太子忽然站了出来,还带来了一封言辞犀利的问罪书。上面列举了羽元,羽广的十条罪状。条条深入人心,字里行间道出了北冥百姓的心声与血泪!
这封问罪书在北冥上下造成不小的轰动,原本对于太子懦弱而感到不满的北冥百姓,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纷纷举家向太子封地迁移,那些摇摆不定的北冥低级官员也开始倒向太子。
太子的势力瞬间猛涨,此消彼长之下,原本两方对垒的局势,变成了三足鼎立。原本偏向羽元的大夏王,态度也变得暧昧起来。
......
转眼夏去秋来,原本硕果累累的葡萄架下,卷起满地枯黄。一旁的柿子树上结满了灯笼般的大柿子,有些熟透了掉下来,磕破皮露出里面软糯甜蜜的红色果肉。
廊下摆了张躺椅,花怜月半倚半靠在上面,身上搭了条驼绒的毛毯。
邀月坐在她对面,怀里抱着个玉钵,提着玉杵“咚咚”的捣着里面的花瓣。最近除了喝酒,她迷上了亲手采摘花朵制作胭脂。将新鲜采摘来的花朵洗净,撕掉腐烂的花瓣留下最新鲜的捣成花泥,淘澄净了,再配上花露蒸成的。涂抹在脸颊嘴唇上,不但鲜艳异常,且甜香满颊。
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原本闭目假寐的花怜月猛地睁开眼睛,就见凤七手中抓着一只咕咕乱叫的灰色鸽子匆匆而来。
凤七行了一礼,毕恭毕敬的道:“见过主母,贤王有消息传来。”
花怜月忙道:“拿来我看!”
凤七小心翼翼的从鸽子腿上的竹管中取出卷成小团的牛皮纸,手一松,获得自由的鸽子立刻扑闪着翅膀,飞到一旁的柿子树上,凤七则将纸团送到花怜月面前。
一旁的邀月忙丢了玉杵凑了过来。
花怜月小心翼翼的展开手中的纸团,上面的字体龙飞凤舞极为熟悉,可惜只有八个字:一切安好,勿要挂念!
捏着这张纸条,一直屏住呼吸的花怜月长舒了一口气,也说不清是释然,还是不满。她低低的嘀咕道:“等了大半个月,六个字就把我给打发了。”
“知足吧!”邀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你好歹隔三差五还能收到他的亲笔书信,纵然只有几个字,好歹也能让你心安。纪煌那个没良心的,利用我的私船逃离北冥,却一句话都没有就将我丢在这里。如今将近四个月了,他不闻不问,连个字都吝啬写给我,真是狼心狗肺。”
花怜月噗嗤一笑,她慢条斯理的将纸条叠好收入随身的荷包中,对凤七使了眼色。凤七忙一抱拳,退了下去。
邀月还在抱怨,花怜月悠然道:“邀月,你可知有时候男人的刻意冷落,其实也是一种在乎与保护。”
邀月一愣,半响后,她才满脸期盼的问道:“这话......从何说起,莫不是贤王与你说了什么?”
“那倒是没有!”花怜月摇摇头,抱歉的道:“你也知道,贤王做事最为谨慎,虽然他隔三差五就会飞鸽传书与我,写的却都是无关痛痒的几个字。这样的秘信就算是落在敌人手中也不打紧,他又怎么会夹七夹八写上旁的东西。”
邀月闻言,眸中光芒尽去,她低下头抓起被扔下的玉杵,有一下没一下的用力捣动着。似乎将满腹怨气全都发泄在这半钵子花泥上。
花怜月见她这幅郁闷的模样不由勾唇一笑,有些事还是旁观者清,当事人身在局中,反而容易被情绪蒙蔽住双眼。
顿了顿,她又道:“你只需想想,其实当时咱们逃离北冥并不是非走水路不可。纪煌放弃更加方便的陆路,偏偏要迂回的找你求助。或许借船只是借口,目的还是想亲自助你逃离宇文家族的追杀。若是他真的对你无情,又怎么会将你留在这丹翠山庄。
我听贤王说过,这丹翠山庄可是他们的重要据点之一。你是北冥公主,他都敢将你带来,可见他对你的信任是发自内心的。”
邀月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她抬起已经开始泛红的眸子,深深的注视着花怜月,凄然道:“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却敢在此大放厥词。因为当年他的冷漠与放弃,我被逼成为了宇文家的媳妇,这个头衔我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摆脱不了......”
在花怜月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邀月站起身,猛地掀翻面前的玉钵,掩面哭泣着匆匆而去。黏腻的花泥撒了一地,星星点点的艳红,就像美人的心头血,妖艳而刺目.......
花怜月不解的摇摇头,就算邀月是一国公主,寡妇再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为何她要如此悲观,认定自己再也无法摆脱宇文家媳妇的头衔?
想不明白,她索性也不再去想。她站起身,一旁的侍女刚想上前来搀扶,她却冷声吩咐道:“我想回屋睡一会,你们谁都不要来打扰。”
“是。”
花怜月进到屋子里,紧紧掩上房门。她静静的倾听着,外面侍女们的脚步声越行越远。花怜月长舒了一口气,她伸手提起桌面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又从妆台上的雕花嵌云母的匣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青玉瓶。
将青玉瓶中的粉末倒了一些在清水中,又取了一根簪子将水与粉末和匀了。花怜月将牛皮纸团从荷包中取出来,投进放了药粉的清水中。
渐渐的,原本只有八个字的牛皮纸上,显现出密密麻麻的蓝色字体。这些蓝色的字体只有苍蝇大小,却将整张纸条全部覆盖,原来这才是刘晖写给花怜月的真正秘信。
花怜月将牛皮纸从清水中捞出来,用衣袖抹去上面的水珠,细细看了起来。越看越觉得心惊,她的眉尖渐渐蹙起,面上浮现出浓浓的担忧之色。
将纸条上的内容全部看完后,花怜月随手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她将湿漉漉的牛皮纸放在摇曳的火焰上炙烤。在火舌的舔舐下,牛皮纸上的水份渐渐蒸发,那些蓝色的字迹似乎也随着水份一起蒸发了。很快纸条上只剩下八个漆黑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