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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医疗兵!有人受伤!”
这话一说完,他的头盖骨就飞散开了。
“这里是猎鹰,区域B01-2,遭遇埋伏敌军,请求空中火力支援,重复,这里是猎鹰,区呃——”
通讯尚未结束,他就被淹没在了火海里,粗略判断,火焰的热浪可以让他瞬间气化。
“卧倒!”
轰!!
视野有些发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脑袋一片乱麻,嗡嗡作响。
刚才的榴弹炮在身旁爆炸,余震让自己脑震荡了。
耳鸣严重,心跳声在脑海中回荡,但手上还握着可靠的遥控炸弹。
继续作战!
……
…………
………………
当战争结束后,千曜带着奖章回到了西冰林——那是两年半的军旅生涯,新兵营里唯一活着回家的人。
千曜·死步。
这是他的敌人,赐予千曜的别名。
一个擅长使用各种陷阱,次次都能死里逃生的侦察兵——没有一个追兵能活着看到他。
在战争结束的那一天,满身疮痍千曜用塑料纸,把他的朋友们从战场上运回了家。一处包着的是头颅,一处包着的是胳膊,一处是大腿……还有剥下来的皮和一团碎肉。
千曜得到了什么呢?他在战争中度过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还得到了政府每月提供的抚恤金,以及荣誉证书和战友的灵柩。
耳朵有些听不清了,听不见鸟儿的鸣叫。头部挫伤的后遗症。
“千曜,你需要走出战争阴影,做一个平凡人。”心理医生用慈祥的目光看着千曜,她手握着笔记本,坐在千曜的面前,为他做着心理诊断。
“我已经习惯坐在七十摄氏度的装甲车里了。”千曜淡淡地说着。可能他自知自己耳朵不好用,所以刻意将声音压得很轻。
“按照普希金的说法,一个人着实无法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全部写出,但是你必须要努力敞开心扉。”心理医生一边交流,一边在笔记上哗哗地写着什么。
“你在写‘信任危机,创伤后应激障碍’,我说的没错吧?”千曜挑了挑眉毛。
心理医生听到这话,也跟着挑了挑眉毛。
“你宁可通过我的笔顺来判断我在写什么,也不肯表露一下你的想法。”
“你想让我表露什么?”
“当然是你的新生活啊?”
那心理医生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新生活?哼......这么说吧,你和一个人交了朋友,后来,你看到他的肠子一串串挂在石头上——”千曜清了清嗓子:“这时候,你还会期待什么新生活么?”
千曜无法和这种人沟通,他的世界已经灰暗一片了。
他认识的一个护士被打死了,那是个甜美年轻的姑娘,不久前她还为千曜治过病,可当千曜再度看见她时,她已被刺穿在木桩上。粗大的木桩从她的下体穿过,从口里穿出,浑身赤裸,割掉了双乳,两团肉被扔到了猪圈里。
四个帐篷的士兵都被杀了,斩首,到现在都不知道脑袋在哪里,那些躯干不好辨认,只能集体埋葬了。
另一处,敌人在水里下了毒,将士们死了大半,有一些半死不活的士兵们为了减轻痛苦,选择了用手枪自尽。
有个爱读书的、长相白皙漂亮的士兵拾起了一本厚书,结果书在他手中爆炸,把他的上半身轰到了树上。
那些可怜的工兵,千曜不会忘记他们,为了排雷,这些可怜的战士不是伤残就是毙命......
他见过被烧死的人,没有脸,没有眼,没有身体,黄色的硬皮包裹的皱巴巴的臭物,表面覆盖着一层淋巴液。
靠着杀戮生存,为了替一个新兵报酬,千曜会炸平敌人一个村落。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千曜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一个小姑娘——她躺在尘土里,没有胳膊没腿,活像是一个坏掉了的人偶。
回归了正常生活的千曜,已经无法适应这个世界了,那些已经睡死的感情,真的很难再复苏。
明明可以救一个人,但是没有药品。
明明可以救一个人,但是来不及了。
明明可以救一个人,但是医生喝多了,怎么喊也喊不起来。
明明可以救一个人……
千曜不能跟任何人说他内心的芜杂,有些人踩着地雷被炸死了;有人脑袋中弹,一边狂奔,一边用手往回塞流出来的脑浆;绝大多数人往往只剩下一桶肉块,可死亡通知书是怎么写的呢?慷慨赴义。
短短一个词,涵盖千言万语。
出生时大同小异,但是死起来真可谓千奇百怪。
世界也是五彩缤纷,可事实却总是痛彻心扉。
“千曜,你或许可以尝试去写部小说。”
心理医生建议道:“写部小说吧,写你的人生。只有这样,你才能渐渐回归这个世界。”
千曜听罢,沉默了片刻。
“我、没什么可写的。”
他能写出什么呢?讲述一个退伍的年轻士兵,成天在西冰林狩猎打野物?
不,他已经回不到从前了,现在的他,光是一眼,就能判断出原野上有多少地雷,分成多少行......
千曜的烦恼,已经超出了那些人的理解范围。
倒不如说,谁能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