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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我说你少喝些。”
见他一杯连着一杯,我开口劝道。
“骑马打猎,喝酒唱歌,本就是我们女真人看家的本领,这你可管不了。”
再怎么样也不能把酒当饭吧,豪饮牛饮,我是看不下去了,伸手将他的酒杯夺走,皇太极正欲仰头饮下,见手中一空,起身又来夺我手中高举的酒杯。
说时迟,那时快。他刚离座,屋外遍一支箭“嗖”地飞来,正中皇太极背椅靠背的中心。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我骤然后退几步,后背一下子撞在梁柱上,手上一抖,酒杯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皇太极一个箭步过来,将我抱在怀里,腾出一只手来拔剑。剑影一闪,便将烛芯挑灭,屋内的烛灯一下子熄灭了,黑暗中我只能听见皇太极急促的喘息声。
周遭一切都寂静无声,唯有插在椅背上的那支白羽箭,在冷月清冷的光辉下显得格外刺眼。我被皇太极按在怀里,整个身子被他挡住,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映出他半张侧脸,线条刚柔分明,映出手臂上一道暗红的口子。
“你——”我长大了嘴巴,他受伤了!
“嘘!”皇太极的双指搁在我的唇上,示意我不要出声,他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手中的剑锋透着寒光,眼神阴鸷。
我不敢呼吸,方才那一箭,显然是冲着皇太极而来的!若不是我去夺他的酒杯,只怕皇太极此时已经中箭了!
这份寂静持续了近半柱香的时间,他将我紧紧篐在怀中,让我动弹不得,他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面上敲不出一点端倪来,但想必是在强忍这疼痛。我看在眼里格外心疼。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我神经紧绷着。
“八爷?”
是姬兰的声音,我松了口气,欲回话答应,又被皇太极制止住。
他将剑收回剑鞘中,应道:“我还有事要和你们主子谈。”
姬兰低声回:“快到闭门的时辰了。”
“我知道,你先在门口侯着吧。”
“是。”
皇太极仍是手不离剑,走到梁边,将灯重新点上,我着急地凑过去瞧看他胳膊上的伤势。
伤口不算深,但也是皮开肉绽了,我仔细地察看着,那伤口却好似不是箭伤,口子周围处有些溃烂。
皇太极将箭从椅背上拔出,轻拭箭镞,放在鼻前闻了闻,说道:“箭上涂了草乌。”
“这——这可是在汗宫里啊!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了,我一时难以回神。
皇太极却还在仔细地打量着这羽箭,他双手平端起箭来,目光落在箭羽上,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那白色的箭羽上,竟有一抹红。
“羽上染红,不祥之兆。”他用手绢抹去箭上的毒,沉声说着,“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难道这箭并不想置你于死地?”
皇太极摇头,若有所思道:“带红的箭羽,若在战场上,便是威胁退兵之意。出现在这里……”
“是警告!是在警告我们不要插手此事!”我明白了过来。
他将箭横置于手中,左手握住箭镞,右手用力一拧,那箭镞便脱落了下来。
这箭居然是空心的!箭管中滑出一卷宣纸来。我看得呆了,原来这箭中藏信并非武侠剧中捏造出来的桥段。
皇太极将纸展开,我凑上前去看,上面写着各种药材的名称,若我没有猜错,这应是解箭毒的配方。
皇太极略略读了上头的药材,确定道:“这是乌头毒的解药不错。”
他将纸翻过来,只见后头用着端正的汉字写着——“八爷自重”四字。
“哼,真是别有用心,当年华佗为关云长刮骨疗毒,疗得正是这一味乌头毒。”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我推测着,敢在这汗宫之中,公然行刺,却没有惊动外头的侍卫,想必不是泛泛之辈。而会用汉文给皇太极发出警告,肯定知晓他从小便学汉文,所以应是城中人所为,对于皇太极的行踪了如指掌,说明是潜伏在皇太极身边的人,我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连起来,可是,会是谁呢?我陷入了苦想之中。
皇太极单手撑着桌子坐下来,小心翼翼将外衣褪去,那伤口处的溃烂渐渐扩散开来。我拿起药单,说道:“我让姬兰去抓药。”
“慢着——”皇太极面色铁青地喊住我,“重新抄一遍再送过去。”
我在书桌前坐下来,桌上的四方砚中有磨好的墨。我挥笔利落地抄着药单,却仍对刚才发生的事心有余悸,问道:“行刺的人,会是谁?”
“不可说,”皇太极草草地清理了下伤口,又补了一句,“说不得……”
他的回答倒更让我有所疑虑,难道此事牵扯甚远,远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这幕后指使者,是个连皇太极都得罪不起的人?
我抄好了一份药单,将原单还给皇太极,仍旧惊魂未定道:“看来这汗宫也不安全呐……晚上你一定要小心,多派几个侍卫守着。”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会再冒失偷袭一次。”
他这样说也有道理,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这……又不是现代,医疗技术这么落后,要是伤到了要害可真是救不回来了!我想到方才姬兰的提醒,于是说道:“我得赶在闭门前回去,不要落人把柄才对。你自己多加小心。”
“倒是你,”皇太极面色忧虑,“回去的路上要多加小心。”
他话音刚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脸色大变,一拍脑袋喊道:“糟糕!”
他连忙拿起外衣,起身欲离去,我追问道:“怎么了?”
“塔尔玛!”他顾不上和我解释,快步冲出了屋子。
侯在屋外姬兰着实被吓了一跳,我虽不明就里,但瞧一向稳坐如山的皇太极这番表情,明显是情况危急,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一反常态。
我也连忙在后面追着,出门时将药单递给姬兰,顾不上多言,“按这个去配药!”
看似静谧的赫图阿拉城,在那黑云的压盖之下,是此起彼伏的暗涌。
皇太极一路朝大贝勒府上狂奔,城中巡夜的侍卫见状,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也连忙跟在皇太极后头跑。
我步子跑得不快,只能勉强吃力地跟着,眼看就要到大贝勒府了,之间一个丫鬟冲出大门来,喊道:“不好了,府上失火了!”
皇太极步子一滞,口中仿若骂了一句:“该死。”
见他冲进了大贝勒府,我连忙敦促赶来的卫兵:“快!快去喊人来救火!快!”
大贝勒府上一下子乱作一团,我一进府,便瞧见奴才们都提着水桶朝西屋方向跑,闻讯从东屋赶来的褚英见状,顺手拎一个家奴来,问道:“怎么回事?”
“大贝勒,可不好了!大福晋的西屋失火了!”
西屋是嫡福晋的寝屋,塔尔玛是嫡福晋的贴身丫鬟,就住在西屋,果然……这是冲着塔尔玛来的!
褚英眉头一拧,面色冷峻。在家奴的带领下朝西屋的方向赶去,我也匆匆跟上去,四处搜寻着皇太极和塔尔玛的身影。
距西屋越来越近,那火光将城里的夜空都映亮了,格外冷艳,上空浓烟滚滚,一股刺鼻的焦味扑鼻而来,前来救火的人乱成一团,府上充斥着喊叫声。
褚英一脚跨进西屋的府门,朝正在救火的卫兵们吼道:“快救人!救人要紧!”
我紧随其后,睁大了眼睛搜寻着他们的身影,可这烟呛人得很,将眼睛都呛出泪来。正朦胧间,却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没入火海之中。没错,是皇太极!
我不知为何,脑子一热,理智全无。我只知道,我不能看着他送命……我顾不得那么多,跟着一头扎进烟雾里,温度越来越高,四下都是烟,根本看不见人影,我却被这呛人的浓烟逼得进退两难。前头是滚着熊熊大火的浓烟,我一急,欲要再往里寻。横空而来一只手,将我死死拽住。我剧烈的咳嗽着,眼泪鼻涕呛了一脸,什么也看不清。那双手力气很大,硬生生地将我拖离了火海。
由于刚才鲁莽地冲进去,未做任何防护措施,我自然是吸了不少烟尘。新鲜的空气仿若将我这脱水的鱼解救回来,大口的喘息着。眼前一片模糊,大脑由于缺氧,我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栽倒在地。
有人将我搀住,我抓着他的衣袖歇斯底里喊着:“皇太极——”
那人却毫无动静,只牢牢的搀着我。待我终于缓过来,挣扎着抬头看去,竟然是面色森冷的褚英,正神情复杂地瞧着我……
火势越蔓越大,我无暇及他,脑海中残留着皇太极冲进火海的背影,抓住褚英的手臂道:“他还在里面,快去救他……”
褚英如同木偶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央求着:“他不能死……我求你,进去救他出来……”
我脚一软,跪倒在他面前,哭着拉扯着他的衣服,心中如撕裂般疼……
那一刻,我终于是明白了……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