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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一言不合就叫人姐姐?

    在重重树影中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照着并不明亮的月,她只瞥见了一个袅娜的影子站在身侧似乎静默了许久,接着画面颤动了许久,颤抖着像是能够发出嘶嘶声一样,画面从脑子里淡出去,她并不能发觉自己的记忆是这样子,只是觉得记忆闪回应当是如此。

    陆琼在那边静静垂钓,似乎闲人与渔,闲适自得安然度过余生,眼神平静,从中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许琛暮也不去探究别人在想什么。

    陆琼或许是在放松?她脑子里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却不知道是如何将垂钓和陆琼的休息联系在一起,于她而言,坐在这里钓鱼,环顾四周,仿佛把自己置身苍穹轮廓,辽远大地,这是一个圈,她坐在圈子中央被水光映照着,只能用这样空旷的景象中回忆过去,回忆到了莫名的场景,又从钥匙上得到了启示。

    可是究其根本自己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或许陆琼会觉得她那些记忆是有用的,可是自己没有告诉她啊,她觉得是很没有用的东西,自己想起来的沂隆度假村的冬雪白茫茫扑罩大地,想起来的树影斑驳里的女子的身形消瘦,可是那身影也太过陌生。

    她只是想抓紧时间想起和陆琼所经历过的一切,好把这重担摊到自己身上,陆琼就不会喘不过气来,陆琼总是挺拔着直起腰来,松柏一样挺拔的身形,眼神淡漠地看过这边,扫过那边,把情感都收敛归眼底。

    如果记忆不是为了这感情的归回而回归,那自己想起来的东西都是无益的,反而徒增烦恼,像是清空内存一样,记起来的是要有用的资料,而不是缓存文件,她空白一片不知道如何去回忆起有用的东西,却迫切地渴求着从前的爱来。

    尽管——尽管现在她对陆琼本能一样怀着依赖和喜欢,却总是觉得缺失了一块,像是十五的月亮被人称道,圆起来的是十六的月亮,那样明亮皎洁,带着不可侵夺的自信的圣洁悬在空中,她觉得自己这份感情是缺憾着的。

    在黑暗中看见长发披散下来的温和的陆琼静默着,那一刻像是有人在心头吹了一阵风,紧缩了一下,接着就是喜悦,她不愿意承认那一刻她想哭极了,现在也不愿意承认,那一刻陆琼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在黑暗中和她呼应着。

    总觉得自己的感情是缺失了一块儿,不是一道完美的菜,缺了一味佐料,多了一点杂质。

    杂质?她并没有关于这东西的印象,可是它突兀地出现,她就把这东西放在心上,坐在小马扎上端着自己的鱼竿发怔,掉头看看陆琼,陆琼好像雕像一样凝固在那里,接着,微微眯起眼睛。

    ——手腕一抖,一道银光划过,许琛暮还来不及反应,陆琼已经把那条鱼从钩子上解下来丢进桶里了。

    她于是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鱼竿,晃晃悠悠的的,浮标动了一下,她忙不迭地收起来,一看,饵没了,鱼也没有。

    这动作像是模仿陆琼一般,照猫画虎,画虎不成反类犬,各种词汇都用得上了,陆琼无声地微笑一下:“安静。”

    “……”我也没有吵。

    两人重新坐回去,背影成双。

    陆琼的手是有魔力的,从她手里过的鱼已经塞满了小半桶,而许琛暮不停地扭着那鱼竿感觉岁月如此漫长,可也不忍来打搅心情愉悦的陆琼,憋着脸看水波粼粼,皱巴巴的一池水,也并不清澈,从这边看见对面很远的地方有白色的塔,不知什么用途,在一片绿色和金黄还有彤红交界的地方伸出头来,好看极了。

    她不知道那只是个信号塔,下面是一大片农田,用作化粪池。

    看看陆琼桶里那活蹦乱跳的鱼,里面放了一些水和冰块儿,有一只鱼瞪着眼似乎在嘲笑她,她伸长了脖子,陆琼坐得凝重,目不斜视,神色安稳。

    偷偷摸摸捞了一条鱼丢进自己这边的桶里来,当啷一声,做贼心虚的提心吊胆的滋味冒上来,她斜睨一眼,陆琼似乎没有听到。

    那只鱼吐着泡泡鄙视她。

    作案成功之后信心大涨,像是被纵容了被默许似的,许琛暮偷偷摸摸又探过手去,鱼身滑溜溜的黏糊糊的,她感觉作案难度增加了不少,手指拂过冰凉的鱼鳞,才想要用力,鱼就刺溜一声儿蹦出去,在桶里拍着尾巴敲得劈啪作响。

    陆琼歪歪头,瞥向她。

    她低着头没有看见陆琼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她,被鱼征服了之后感觉生而为人的优越感没有了,挽起袖子来,把小马扎往桶这边挪了挪,这时候有一条鱼咬了钩,把饵料吃过之后晃晃悠悠挣扎走了,陆琼默然看着浮标动弹之后安静了下来,转头凝神注视着许琛暮。

    许琛暮把桶摆在自己两膝之间夹住,接着伸进手去,抓住刚才溜走那条鱼的肚子预备抱起,手上用力过度,啪嗒一声,鱼啪唧一声掉在了地上,在杂草堆里翻腾着,用怨念的眼神盯着许琛暮。

    死也不让人家死得痛快一些。

    在许琛暮眼里,这桶鱼已经等同于糖醋鲤鱼了,先不管人家是不是鲤鱼,她已经把这桶当作是锅了,总之是君在锅中,我在锅外,你竟敢飞出锅去,快回锅里来!把桶磕在地上,过去把那条鱼混着杂草拎起来丢进桶里,满头大汗,身心愉快。

    “有几条?”陆琼正在收线,最后一条鱼看起来有些小,于是陆琼把它解开丢了回去,转过头看看一脸通红的许琛暮,努努嘴,那桶里的鱼大抵是被许琛暮吓死了,一动不动,另外的鱼于是恐慌起来,大有发生一起谋杀案时群众的反应,竭力地扭动着身躯试图跳出来。

    “啊?”许琛暮愣了愣,“我没有偷拿鱼!”

    “……”我也没有问。

    陆琼收了鱼竿,把鱼线拆下来,放在一边,挪了几步过来蹲下身子看桶里的鱼,俱都是大个子,除了刚才飞出疯鱼桶的那条,其余都活蹦乱跳的,溅起水来隐隐约约扑在脸上。

    午饭有着落了。

    或许说是下午饭?她抬眼看看,确认了已经过了中午,只是秋天,中午竟然也无声无息地过去,不燥热,不引人注目地让日脚挪开,默无声息地数了数这些鱼的数目,不算许琛暮偷摸取走的那条,是六条,总共七条鱼,足够了。

    “你的成果呢?”故意这样问着,她是知道许琛暮钓不到鱼的,许琛暮从来没有钓上过一条鱼,从第一次来这里,到现在,都没有,只是这样问,好让她回忆些什么,只是许琛暮下意识地忘记了一般,咧开嘴:“有一条。”

    真是厚颜无耻。

    端起了她的桶来给自己看,那条鱼瞪着眼睛好像十分生气,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桶底,霹雳砰啷,像是植物大战僵尸里,豌豆射手打到了铁桶僵尸一样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想到了这样一个小游戏,植物大战僵尸,自己就好像是在玩僵尸大作战的游戏,在突破植物的防卫去拿到脑子。

    自己好像没有脑子一样,老是记起来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看看,自己连陆琼的名字也记不住,若是真要计较起来,陆琼要打死自己好多次了——这又是从哪里来的念头?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的边儿,这时候重心却是被陆琼的眼神盯着,就暂时搁下,腆着脸笑着,仿佛这条鱼真是自己千辛万苦钓上来的。

    “很大。”陆琼也假装不知情的样子,温和地赞许,许琛暮小脸一红,端着桶,脑子里突然闪过了滑溜溜的触感,在脸上啪嗒一下——

    什么鬼……心里哭笑不得,端着桶要把鱼丢进陆琼那个桶里,如此恬不知耻还是不可以的,还是放回去的好,却在把桶倒扣过去的那一刻,那只鱼,或者是超鱼临死前一跃而起,鱼尾巴拍到了她的手腕。

    手腕一凉,她哆嗦了一下,把桶丢在了一边,陆琼立时转过头去打量她。

    那条鱼也成功地蹦跶到了地上。

    “……”一条鱼都要欺负她。

    一时间心里是不平衡极了的,探过手去抱鱼,想着等抱起来要给它几个耳刮子,思来想去这鱼让自己在陆琼面前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智障了,憋红了脸扭过身子,才要对陆琼说些什么,左脚绊右脚,啪嗒一声,她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把桶也一同打翻了。

    那些鱼争先恐后地翻滚着身躯,啪嗒啪嗒陆陆续续滚回了水塘里。

    “啊!红烧鱼啊醋溜鱼啊清蒸鱼啊!”许琛暮脱口而出,抓鱼的手还未来得及伸出去,腰上就被一双手揽起来,她捉了个空,那最后一条鱼拧着腰啪嗒啪嗒滚回去了,咕噜一声,似乎还是在嘲笑她。

    看,她还是捣乱了qaq

    于是不敢抬头看陆琼的眼睛,却被陆琼拉了起来。膝盖上尽都是泥,她窘迫得脸红,觉得自己愈发是一个智障,怎么这点儿耐心都没有呢。

    “你也要回河里去?和鹦鹉一个度量都是夸你,现在和鱼一个境界了。”陆琼绷着脸,“你蹲点半个月采访官员的韧性哪里去了?”

    “……”许琛暮自知理亏,低下头不敢说话,想了想,陆琼一个上午的成果被自己付诸东流了,内心就忍不住地难过,“可是鱼,我只是想捞鱼起来……我错了陆琼你打我吧……”

    “……”陆琼默然看着她,“那我只是想捞你起来。”

    许琛暮被这突如其来的分明也不算是情话的情话弄得害羞脸红起来:“不行,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我给你钓十桶鱼来。”

    那我要等到明年去。

    她默然想着,摇摇头:“没事。”

    “不,我一定要捞十桶鱼上来。”许琛暮故意抬眼看看她,垂下眉来,“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心胸狭隘,我怎么那么笨,你想做的我也想做一做么,总不好什么事情你都做了,那样累,哪怕只是钓鱼我也想分担一些,不想做没有用的人。”

    “你把鱼丢进去就很有用。”

    “……”什么时候陆琼把嘲讽技能也打开了……

    “想吃鱼,我们去买。”

    “那你一上午的工夫不白费了么……”

    “我钓鱼,不是为了吃……”陆琼松开了在许琛暮腰上搭着的手,挺直了腰,把水桶扶起来,器具收拾好,“过程而已,我已经得到了。”

    这时候她没有再看许琛暮,把她丢在身后径自走着,她等候许琛暮这个过程,她正在得到,结果如何已然不是可以控制的事情了,她明白了这一点,就变得很是宁静,她在这个过程中重新得到爱,重新唤醒爱,结果是美满的,便是赏赐,如若不然,就只能是这桶鱼一样的结果,不能强求,她知道一切都不是白费的。

    回过身去,许琛暮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跟在后头仓皇着小脸儿。

    “陆琼你笑什么,你怎么还能嘲笑我呢!”

    “没什么。”

    有一片落叶无声无息地掉进了她的水桶里,漾出了潋滟的波纹来,不太明显,粘在桶底,她没有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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