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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买椟还珠
公输念槐抬头看了眼窗户,光线渐趋暗淡,“方叔,千里神镜明天再装吧,小侄看看镜片就装回去。? ? ”
“不装了?嗨,早说啊,方叔还想看看月中桂树呢。”方叔不舍地拍拍镜架,“也好,你是行,你说了算。呶,这是注射器,看合用不?鹿一鸣的眼睛都熬成兔眼了,就为了这根管子。”
公输念槐接过方琼递过来的一个小木匣,放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地压手,“方叔,您不会也用海南黄檀木镂刻的吧。”
“嗨,方叔还分得清轻重,用的是产自广南西路的细丝铁梨木。注射器是来治病的,乱七八糟的气味会坏了药性,也就这铁梨木将就能用。”
“嘶--,”公输念槐捂着腮帮子,牙痛,很牙痛。这些宋人真敢用料啊,这支注射器不管能不能用,以后就是自己的珍藏了。再说了,当注射器用,暴殄天物。
公输念槐不想打开看了,鹿一鸣这个木匠再怎么牛,用块木头就能做出注射器来?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太难了。
公输念槐还担心自己一旦看到了,指不定会砌辞推说注射器不合用,还是自己留着当纪念品吧,于是乎铁梨木的注射器就成了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件收藏品。
同样是工程师,靠手艺吃饭的,把手艺看得比生命还重。一旦说出注射器不堪使用的话来,这个从未谋面的鹿一鸣的名声在方琼这里可就砸了。
砸人家饭碗,满足自己的觊觎之心,有些缺德了。
还是不看吧,看了更不好说话,反正这样的注射器指定是不能用的了。以后再找个理由放过这件事,别伤了人家的心。
“方叔,镜片呢,您老能否满足愿望,还得看镜片,光有镜架是不行的。”说着,公输念槐就去拿另一个盒子。大小仅次于装镜架的盒子。
“念槐,怎么不看看注射器,我看着挺巧妙,鹿木匠花在这上面的功夫,不比镜架少。噢,这里还有一个针头,随州最好的银匠打制的。”说着,方琼从公输念槐手里接过盒子,一摁边上的突起,“哒”的一声,盒盖弹了起来。
“嗯!方叔,我来看看。”公输念槐听到盒盖打开的声音,细看下,来了兴趣。盒盖竟然是弹开的,这就有些意思了。因为这就意味着盒子里装有弹簧,弹簧在后世算不上高大上,而在八百年前的南宋时空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弹簧的妙处在一个弹字上,制作弹簧的钢铁要的就是须有弹性,这是考验南宋钢铁的冶炼水平的。在如此小巧的盒子上按上弹簧,弹簧必会纤细如丝,这又涉及到拉丝工艺。后世里无处不在的铁丝铁条就是这种工艺下的产品。
当然如果不是大批量生产铁丝,也可以用不断锻打的方式获得少量的细铁丝,这样的话,成本就上去了,只能适合一些昂贵的工艺品。
在后世里司空见惯的东西,在这个时空里,就是不折不扣的高科技。
公输念槐从方琼手里接过盒子,凑近了仔细看起来。果然在盒盖与盒体连接处,公输念槐现了扭转弹簧。
公输念槐捏着盒盖压下弹开,反复开阖了几次,基本上可以确定制作弹簧铁材的韧性与强度。
“念槐,你做啥,玩这盒子有瘾?这盒子还有玄机?”方琼瞧着公输念槐折磨盒子,又不好从他手里夺过来,只好搓着手在一旁提醒。这个盒子也不便宜,不是有买椟还珠的故事吗。
这个故事里说买珠子的人拿走了盒子,把珠子还给了卖珠子的人,被人讥笑为有眼无珠。
要是真正贵重的是盒子呢?珠子只是一个噱头,或者是一个障眼法,是不是就可以有另一番解释了呢?后世里这样的促销手法并不鲜见。
大概现在方琼的心里,就在掂量注射器与这个盒子的份量了。公输念槐对盒子里的注射器,正眼都没有看一眼,对这个盒子却兴趣浓浓。方琼并没看出公输念槐感兴趣的是弹簧,而非盒子。
方琼也知道这个盒子稀罕,但并不清楚稀罕在何处。所以看着公输念槐一遍遍地开阖盒子,心疼得不得了,惟恐弄坏了盒子。
“方叔,这个盒子也是鹿木匠亲手制作的?”果然公输念槐问出这句话时,方琼吁出了一口气,而后眼神就迷茫了。
“要是不经鹿木匠的手,他作坊里的物件就出不了门。念槐,你问这个作甚,难道你看上了盒子?注射器你就不看看?”
方琼直接弄不明白了,当然他不会认为公输念槐少年人玩性大好奇心重,才对盒子看得仔细。
“方叔,这样开启的盒子流行吗?”公输念槐哒一声再次打开了盒盖,让方琼看。
“念槐,你看看这盒子里盛的是啥,是公输氏传人的大作!鹿一鸣说了,他也是木匠,祖师爷的传人做的东西,那就是宝贝。他要不拿出些绝活来,就不配拿刨子拉大锯。你看看,这手工咋样?这次鹿木匠拼上老命了,手工费都没要,还高兴得了不得。说祖师爷的后人能让他做活,他祖坟都会冒青烟。”
方琼捋着胡须,笑呵呵地唠叨着,对公输念槐的问题没有正面回答,公输念槐却也听得清楚了。像采用扭转弹簧作开启构件的,不多。制作弹簧的工艺复杂是一回事,应该主要是材料难得。
“方叔,这些东西您一个铜板也没出?”公输念槐掂量了一下,要是这些木工活都出自鹿木匠一人,得出多大的血啊。像海南黄檀木、铁梨木这些木料,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稀有之物。物以希为贵嘛。
“咄,你方叔会去抠一个辛苦做工人的口食?你看看,这些木料都是你方叔收罗的,鹿一鸣还埋怨你方叔把他瞧小了,木料他也要出呢。嘿嘿,要不是现在整个村子成了半个禁地,鹿一鸣还不走呢,非要当面向你请教呢。”
方琼一提起鹿木匠,笑呵呵的,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不知是从鹿一鸣那里得了便宜,还是沾了公输念槐这个木匠祖师爷后人的光,被鹿木匠无限地尊崇了。
“呵呵,这就好。小侄就怕叨了他人的恩惠无以回报。鹿木匠的手艺还是有的,想来这支注射器还是可以一看的。”
公输念槐心里打起了鼓,要是鹿木匠来向他讨教木工活,他可就抓瞎了。后世哪有手艺,除了铁钉还是铁钉,电锯切板,电刨刨光,咣咣钉上钉子,完活了。连最基本的卯榫技艺,都没有几个木匠能做了。
“念槐啊,这些手艺人最看重的是什么?你呀,别认为他们没收手工费就心存歉疚,我跟你说呀,他们在背后还不知怎么偷乐呢。嘿嘿,这些人别看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可精着呢,不比商人差。”
公输念槐一边从盒子里拿出被层层丝绸布包裹着的注射器,一边听方琼的絮絮叨叨,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方叔,这是为何,难道他们做这些手艺活不要钱?那他们吃什么喝什么,活雷锋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活雷锋?活雷锋是啥?念槐呀,你是真不懂,还是逗你方叔闷子。他们靠啥吃喝?不就是手艺吗,你看看,念槐,你让他们做的哪一样不是新样子?这就是他们学手艺的好机会。他们不仅练了手艺,还掌握了别人不懂的样式,在同行里,他们就是翘楚,走路都得横着走,还差你我的仨瓜俩枣?他们不收咱们的钱,不是他们亏了,是赚了,赚大了。念槐,你为啥不自己动手做,需要什么工具,方叔都给你找补齐了。这些样子流传出去,你不心疼?”
说着说着,方琼感觉到自己这一方有些吃亏了,开始撺掇公输念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方叔,一个人就是块铁,能捻几颗钉?咱们这边的活还多着呢,您舍得让小侄只做一个木匠?”
公输念槐把绸布包裹着的注射器放在木箱子上,开始一层层地打开,还得应付着方琼。
“也是。神药啊,治疟疾的药,还有千里神镜,噢,听说你还弄了一种砲,三个人就能操作。这些都是你弄出来的,没人能替得了你,真不能把你当一个木匠来用。唉。”方琼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着,数着数着就叹出一口气来。
“人不够啊。”方琼仰望着屋顶,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方叔,这就是鹿木匠做的注射器?”
“咋了,不行?”方琼一听,低头瞧向公输念槐。“念槐,我看了,只是方叔不明白这注射器怎么个注射法,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鹿木匠赌咒誓说是按照你给的纸样子做出来的,绝不差分毫。哼,鹿木匠敢糊弄我,看他能吃还是能兜得了。念槐,你说,哪里不合适了?”方琼又急又愤,还很生气。
“方叔,您误会了。小侄当时想做注射器时,本就没抱着希望,只是姑且一试罢了。您找的这个鹿木匠不仅做出来了,还做得如此精致,让小侄大开眼界啊。啧啧,这是件工艺品啊,小侄都不舍得用它当注射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