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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护国寺白雪皑皑,随着热闹的人流再次涌来,原本安静不少的庙会市场再次变得喧嚣起来。
林逸和老曹他们再次折回护国寺,那些摊贩们大都守着自己的摊子,这才开始吃饭。有的买了酒,边吃盒饭边喝几口,暖暖身子。一些赚了大钱的,就不会这么亏待自己了,而是要了几个炒菜,专门让饭馆的人送来,然后当着其它摊主的面儿,一筷子一筷子地吃着,嘴上吧嗒的十分响。
偷懒的太阳,在下午一点左右,竟然悄悄地露出脸来,让白色的雪地上蒸腾起一丝暖意。
“哇,没想到今天天气这么好!”
“是啊,天气好庙会就更热闹,我们就能多卖一点。”
“可是听说下午有怕卖,估计很多人都会被吸引过去。”
“怕什么?拍卖的都是好东西,能买得起的少得很,所以我们就不必担心了!”
……
“老哥,那个啥,等会拍卖开始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摊子?”
“想得美。我还想找人看摊呢。”
“是啊,这次拍卖可是很难遇到的,谁都不想错过。”
……
“听说这次三大佬全都拿出了珍品来拍!”
“是啊,我们可以一睹为快了。”
“真是好期待!”
……
一直绵延到北边的护国寺文玩摊,人挤人。还有卖旧照片、酒瓶子、旧手表、旧唱片、旧茶缸、旧奖状、毛主席纪念章、半导体收音机的。
林逸浏览着这些文玩摊旧书摊,只见这些摊子上面的旧书差不多已经被掏光了,甚至连一些七八十年代的也快没有了,可见上午淘书之战是多么的激烈。
实际上,以前淘旧书,你可以偶尔淘到一本名家藏书,或是签名本;现在旧书市上,不少商贩成捆兜售。表面看令人欣喜,想想背后的一幕幕故事,不禁令人无语。单是林逸听到的故事,就有书贩子买通某教授家小保姆,偷了教授一辈子珍爱的藏书;某藏书家临终前,嘱咐儿女把书捐给图书馆,但老人咽气后,儿女们把书分期分批卖到了潘家园,因为不懂行,本是无价之宝的几千册图书,只收了十几万;某杂志社,一位行将退休的主编,因为一些私人交情难违,把资料室收藏的很多作家赠书一次性处理给废品站,早就等在那里的那位“交情”迅速全盘接收……
林逸上午也算大有收获,因此下午也就灭了那种淘宝的心情,反而拿了手机对着护国寺的摊子乱拍一气,间或询问摆摊的书商。有的莽汉书商不让拍,可能不好意思有点害羞,小哥你干啥的拍啥呢?林逸无暇讲道理,一律摆手回答你好好滴。不让拍的他假装看别处暗暗估摸瞄准盲拍就是。有位莽汉在前胸举着号牌,貌似看美国越狱大片看多了,暗中羡慕那伙无所不能的聪明越狱犯,在演示模仿秀。还有个先生肯定是外地来的,舟车劳顿,一屁股坐在书上吸烟小憩。书是他的,坐卧随他,只是希望他不要过量吃生萝卜。
虽然悠闲着拍照,等待着拍卖会的开始,林逸还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到好书就忍不住上前看一看。
最近林逸对毛主席的书法很是感兴趣,有人说太祖书法自成一格,有人说不咋样,众说纷纭。不过林逸是练过王铎行书和草书的,对于行草方面的精气神还是懂一些,因此他觉得太祖的书法绝对是大气磅礴,无人能出左右,因此希望寻觅到大册的毛体书法。
但接连四顾一直没发现,渐渐有点气馁。后来倒是发现了两册,开本小不大理想,还竟已被一中年人买走,据说花了300块。那两册书套了透明塑料封袋,70年代印刷。林逸征求中年人意见,仅抽出来略看了看过过眼瘾而已。记得潘家园古旧书屋有上下两册线装本,还是小16开的,定价1980元。
林逸游逛时,个别书商注意到他在用手机照相,立即推荐一本厚墩墩民国版的《摄影须知》,还有广告,但索价2400元。
当我冤大头啊?林逸只是笑笑,嫌贵没买。
旁边另外一个长得黑瘦老板则招呼林逸道:“手机照相不用买那种书的,上千块都能买个好相机了!”
林逸见他说得实在,就递过去一根烟和他闲聊了起来。
然后那老板说,在这护国寺市场里他开了家旧书店,古今中外很多旧书想要翻拍没问题,只管去拍。并立即带林逸前往一观。
林逸随他而去,果然很快到了,他在大厅里开了间玻璃门,里面有巨大的老款天乐牌落地式收音机,上面堆着几十本平装香港太平书局影印的《金瓶梅词话》。
林逸对《金瓶梅》收藏可是热衷的很,不过仔细一看,全都是盗版,很多书脊都开胶了,看看还可以,却没什么收藏价值。
四下大致一看,有老旧的连环画、还有些日本的旧书和旧照片,在他的书店的墙壁上还摆放着很多有意思的老宣传画,用塑料薄膜套了,显得很有时代气息,林逸见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黑瘦老板感觉林逸似乎对这些宣传画感兴趣,于是就他展示一张珍贵的2开大小五十年代的老年画《白蛇传---盗仙草》,图画上讲得是白素贞偷盗仙草的故事。年画保存很好,很有五十年代画作的古朴特点,作者是大名鼎鼎的金雪尘和李慕白,可不是《卧虎藏龙》里面那位,而是大画家李慕白。
五十年代的画作能够保持如此完美,实属少见,按照老板的话说,现在存有这种品相的屈指可数,可以算是珍品中的珍品。
林逸见这位老板如此热情,又仔细鉴别了那张老年画的真假,因为现在很多造假人士都喜欢仿造一些这种珍贵图画。鉴别结果是,竟然是真的。于是林逸就询问了一下价格,老板就说认识也是缘分,800元拿走。
实际上对于这种老年画,林逸一直都是非常喜欢的,只要遇到喜欢的,花多少钱也舍得。
掏钱,付账。
见林逸这么爽快,那老板也很高兴,就和林逸唠开了,说自己为啥要开这些书店,因为自己打小就喜欢看书。那时候家里也有钱,买了不少好书,可惜那时候不懂,很多都被人借走了。要知道,那可是70年代,是个混乱的年代,那年月哥们借书绝大多数不会归还,异性之间除外,也许是醉翁之意。其实开玩笑的说,当年与其说是借书还不如说是要书、是骗书。
老板说,自己上初中那年,班上的团支部书记来他家,动员他写入团申请书,然后借去了《红日》、《西游记》和线装本的《聊斋志异》。借的时候信誓旦旦说还,很久很久不见归还,老爹很不高兴,屡屡催促让他去讨要,他自己反倒不好意思开口。有次去那同学家一直无法开口,当时同学拉肚子,胡乱在床下扯了几片发黄的纸一道烟飞跑去了院内的旱厕。他忐忑不安,稍坐了一阵,这不安渐渐增强,鼓起勇气掀开床上的褥子一看,自己那几本宝贝书籍竟被那孙子拆散作了厕纸,在芦席上铺开好大一片。很愤恨很无奈拔脚走了。后来明白那孙子为何在扯纸之际用褥子盖住手的。此人后来作了某银行信贷科的主任。
按照书店老板的话说,当年自己借出去的书,就足以开一家旧书店了,像什么《晚笑堂画传》、《陈眉公全集》、《古希腊罗马哲学史》、《西方伦理名著选辑》、《艳阳天》、《李自成》、《家常菜》、《你到底要什么》、《六十年的变迁》、《水浒》等等、全都是一借不还。
……
那老板绝对是少有的话唠,也许是平时卖书的时候习惯了和人打交道,逮住机会就说个没完。这不,刚刚说完了自己借书的历史,就又开始嘴巴不停地说起自己卖书的历史。
说他们过去卖书,最怕的是有人顺书,鲁迅和郭沫若年轻时可能给自己开脱,曾撰文窃书不为偷,在日本万引也不算偷。导致无数后人找到顺书的借口,还有很多整整齐齐的女中学生,看着模样清清秀秀挺标致的,匆忙踅进书店,贼眼四下一溜,打掩护的打掩护,下手的下手,趁店主猝不及防,迅速暗暗摸索几本书塞进腰里拔脚就走,出门后撒开脚丫飞跑。有的不是读书人,拿出门变卖得钱自己卖零嘴吃。此外也怕有些没素质不讲卫生者,油腻麻花黑油油的脏手,跟煤炭核算店砸蜂窝煤的小工差不多,翻页前塞进臭烘烘的嘴里蘸蘸唾沫,马上洁白的书上就有了污渍痕迹,就不好卖了,就得赔钱处理。有的书属于冷货,在货架上一搁就是10年8年的,灰尘扑扑的都发黄了。品相差不好卖,不要紧,弄块水磨细砂纸,捏紧书把边缘稍微打磨一下,立即光洁如新,冒充新书蒙外行没问题。
书店老板嘴皮子说得麻溜,林逸却听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看看时间,盘算着啥时候到三点,可以说是度日如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