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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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䄉被暮朝的一番话说得心绪激荡,心里又是震撼,又是酸楚。活着,替九哥好好活着。自己竟是从未如此想过。
自从得知九哥的死讯,自己便终日喝得酩酊大醉,在少有的清醒时候,不是想着雪耻报仇,就是自暴自弃,每日昏昏噩噩,自己向来康健的身子也越来越差,渐被诸病缠身。如今细细想来,这一阵子,自己除了每日胡思乱想,竟是没有做过一件真正有用的事情,更是将自己的身子弄得病病歪歪,别说替九哥好好活着,便是连自己也只不过是胡乱的混日子而已。
如今听得八哥的一席话,直如醍醐灌顶般令自己霍然清醒,突然发现自己还有很多可做、该做、却至今未做的事情,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了八哥、九哥。
想到此处,允䄉不禁愧疚万分,正想道歉,却突然想起八哥那由于刚刚一阵混乱便被忽视了的伤口,心里不由得暗暗着急,原本就已十分严重的伤口本来应该立即医治,却又被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别说妥帖的治疗了,就是连最基本的处理包扎都没有。都怪自己不好,做事情总是一根筋,顾得了这边便忘记了那边。允䄉一边责怪自己,一边迅速的抓住暮朝的右臂细细查看伤口。只见那伤口却是渐渐止住了血,只是那凝固的血裹着嵌入伤口的细小瓷片,似乎将那碎瓷更加牢固的绑缚在那人的手上,渐渐与翻开的皮肉融为一体,看起来竟是比刚才鲜血淋淋的伤口更加恐怖狰狞。允䄉看得急红了眼眶,抬眼却发现那人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那可怕的伤口一样,就连自己这样移动他受伤的手臂,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不仅没有疼痛,竟然就连刚刚的哀伤也消失不见,只是愣愣的凝视着前方出神,表情木然。
允䄉原本刚刚听了暮朝的一番话便已经对自己这位历尽种种磨难痛苦的八哥心疼万分,如今见到这位向来温润儒雅之人竟变成了如今这副木然呆愣的样子,心里除却越加心疼,竟还泛起了一丝慌乱不安。
允䄉忐忑的盯着暮朝的眼睛,暗哑的声音里夹着显而易见的恐慌,“八哥,你没事吧?你别担心啊,我现在就去找太医过来,你右手的伤会医好的!一定会没事的!”
正当六神无主的允䄉想转身跑去找太医的时候,却听得殿门被突然推开,传来一声恼怒却急切的质问:“什么伤?怎么会受伤?”
允䄉听到这意料之外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顿时僵直了身子,慢慢的转回身,果然见到神色紧张的冷面帝王疾步而来,后面还跟着大内总管高无庸,二人身上透着浓重的寒气,似乎已经在外面站了许久。
原本除夕之夜雍正应当与皇后在一起守岁,这既是宫里的规矩,也是对皇后嫡妻的尊敬。然而今年雍正却是打破了以往的惯例,原本在坤宁宫听皇后闲话些家常,却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那人。心里总是忍不住去想,那人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十弟可否开心?应该是愉悦至极的吧;那人会不会因担心弘旺的病情而胡思乱想?自己已经安排妥帖,那人应该不会惦念吧;那人见到酒席宵夜可还满意其中的细粥、汤品、各色细点?这些都是自己按照记忆中那人的胃口让御膳房特意备下的,那人应该会吃得高兴吧?那人见到最疼爱的十弟可否会得意忘形饮酒抒怀?自己已经叮嘱高无庸劝那人无论如何不可饮酒,那人应该会听话吧……如此种种,却是如何也停不下来了。
雍正身为一国君主,定然不会委屈自己。既然自己放心不下那人,想要见到那人,那么,便去见好了。
于是雍正找了个借口回到养心殿,之后又仅带了数位心腹宫人便向奉辰苑行来。
今日既然安排了那人与允䄉相聚,雍正为了二人能自在些,因此特意吩咐宫人们不必在殿内侍奉,只远远的在外等候传唤即可。当然雍正也不会完全放心让那两人单独见面,于是又留下一个暗卫在近处监视。
御驾行至奉辰苑后,雍正将其他侍从留下,只带了高无庸一人走向正殿,眼看已经快到殿门口的时候,雍正却又慢下了脚步。
雍正目光闪烁的凝视着殿门,心里有些犹疑不定。雍正知道那人与允䄉相见,定会有很多话说。至于两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虽然之后暗卫便会一五一十的向他禀告,然而他却不确定自己这样闯进去直接揭开几人费尽心力勉强维持的表面平静的面纱是否恰当。
那人是否会夹在自己与允䄉之间左右为难?是否会怪他、怨他苛待允䄉?又或者,那人是否已经真的不再恨他?是否像自己以为的那样真心的与自己讲和了?渐渐的,雍正竟然感到一丝犹豫和恐慌,下意识的便想回避开这些有可能让他对那人失望的事。
雍正对自己的这种想法有些难以置信。以雍正以往的脾气,是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人,只要是自己在意的事情,定要弄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何时曾有过这种犹豫不决、不安回避的心思?
正当雍正满心疑惑、犹疑不定之时,却听得殿内传出一声允䄉咬牙切齿的问话,询问那人可是受到了自己的逼迫,还说如果真是自己逼迫了那人,便是拼掉性命,也要替那人和允禟出气。雍正听了一愣,允䄉的愤怒冲动在他意料之中,然而那人却是沉默半晌,不发一言。雍正便立即打消了转身返回养心殿的念头,反而又向前走近了几步,侧耳细听,万分期待想要得知那人的答案,又心中烦乱忐忑不安。那人沉默越久,雍正心里越有些发冷。心里不禁回想起这些时日自己与那人相处的林林总总,那人所做的事,说过的话,那人为他撰写的书稿,那人所受的病痛、经历的危难……这样想着,心里又渐渐升起一股伤感,还有一丝失望。难道说,这些日子以来,竟是自己的错觉?那人至今仍旧没有忘记对自己的仇、对自己的恨?难道说如今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与那人讲和吗?
就在雍正几乎已经肯定自己等到的将是那人恨他怨他的话,心里几乎冷笑出声的时候,却是那急脾气的允䄉先等不及了,竟然还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正想走进殿去,却听那人终于开了口,声音清冷、语气平静,然而却奇迹般的让雍正烦躁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雍正十分了解那人的脾气秉性,以这样的声音语气开口说话,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那便听听那人到底会说些什么吧。
这样想着,雍正便留了下来。却没想到,接下来那人所说的一番话,却几度让他震惊、愤怒、心疼、感动,最终,种种情绪都化作一声怅然的叹息。
此时,雍正幡然醒悟,怪不得在宗人府时那人会突然提出要见自己,怪不得在自己紧紧扼住那人的脖颈几乎将那人掐死的时候那人仅说的一句话便是额娘,怪不得那人会无悲无怒语气平静的对自己说对于皇子而言,失去一展自己志向抱负的机会,那么活着也便是死了。
直至此时,雍正才彻底相信那人真的是像自己一样,真心的放下了过去的种种过往,与自己讲和了。心里激荡之余,竟然还泛起一种巨大的满足和喜悦。
然而这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雍正便被允䄉的夹杂着恐慌急切话语惊得失了分寸,那人竟然会受伤?如何受的伤?谁敢让那人受伤?
雍正又是恼怒,又是着急,不及细想却已经几步上前推开了殿门。
雍正来到那人身边,一眼便看见那人染血的衣袖及原本纤细修长的手上狰狞可怖的伤口。雍正倾身上前轻轻抬起那人的右臂,细细查看伤口,越看越是恼怒心痛,竟是连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这可怕的伤是怎么弄的?怎么只是不在自己身边一小会儿,便出了这样的事!那人自小为写得一笔好字,勤学苦练很久,如今书画俱佳,就连曾经说他字迹不佳的皇父后来对他的字画都是大加赞赏。谁曾想如今那人的右手却是伤成这样,也不知能不能治愈、恢复如初。
雍正看那伤口中夹杂的碎瓷片及地上破碎的酒杯,心里便有了些猜测。不知这伤究竟是那人自己弄得,还是允䄉弄得?
雍正心念电转,又担心那人的伤口,满腔怒火却又无法对那人发泄,也不愿当着那人的面为难允䄉,于是只能转身对高无庸怒斥道:“没眼色的糊涂东西,见到八爷伤成这样,竟然还在这里呆愣着,还不快快去将平日里为八爷诊脉的众位御医及苏瑾太医传过来为八爷诊治。倘若八爷的右手有个好歹,朕定要狠狠的治你们侍候不周、办事不利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