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青衫携绿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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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暮朝如何恳求,皇上也没有收回太真这个封号。心思郁闷的暮朝却不知晓这个让她颇为郁闷的封号竟是被人一唤便唤了十余年。
初春时节,天气尚有些许寒凉,地上却已经显出了星星点点的绿意,鲜嫩的色泽映着春日暖阳和煦的光芒,使帝都长安显得格外清新明丽。
晌午的街市上,车马行人熙来攘往,谈笑声、叫卖声不绝于耳。一位身着圆领墨绿长衫的俊朗青年极为小心的护着手中的一卷刚刚装裱好的画作,微微上挑的星眸中闪烁着喜悦与期待,脚步匆匆的向同济堂走去。
只见他极为娴熟的从行人较少的侧门进入同济堂,沿着回廊穿过两个月洞门,择了一条小路绕过正院,直接向右侧的厢房走去。
一袭月白长衫的苏燃刚刚为一个病患诊治完毕,便想用这短暂的空闲时间将昨晚刚读完的医书还给师父,顺便再请师父为他讲解两个不甚明了的问题,却不想刚一出门便看到了对面疾步而来的俊朗青年。
苏燃温和一笑,“三郎今日来得好早,最近你这样忙碌,我还以为直到傍晚为师伯庆生的宴席之上才能见到你呢。”
这位身材高挑、面容俊朗的绿衣青年正是李隆基。已经十八岁的李隆基早已褪去了孩童时期的稚嫩,虽然心中的理想之火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炙热,但面上却可以不动声色的掩饰自己不欲被他人知晓的想法,游刃有余的周旋于皇上、太平公主及各位权贵之间,扮演好一个年轻气盛、心直口快的楚王殿下,却在暗中积攒起广博的人脉,渐渐培植起自己的势力。
如今的李隆基早已习惯了带着面具过活,即使在父亲李旦面前都不曾袒露自己的心思,却惟独在面对一人时会不自觉的卸下心中的防备,此人便是曾经三次救他于危难之中并悉心教养陪伴他十年的师父暮朝。今日正是暮朝的生辰,李隆基自然早早便带着准备好的礼物赶到同济堂为暮朝庆生。
此时面对苏燃的询问,李隆基微微一笑,朗声道:“为师父庆贺生辰,自然要来得早些!”
苏燃听闻此言,不禁莞尔,提醒道:“师伯此时正在为一个上山玩耍时不慎摔断腿骨的小孩子接骨,只怕还要等些时候才能完成。”
李隆基点了点头,放轻脚步走入房中,却见暮朝已经为那个孩子接好了腿骨,此时正柔声安抚着怀中犹在哭泣呼痛的男孩儿,轻声道:“瑾儿乖,不要怕,姑姑已经将你受伤的小腿包扎好了,只要你乖乖的在家中静养三个月,你便又可以和以前一样愉快的跑跳游玩了。你不是说过长大后要成为像祖父那样英武的将军么?还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么?但是大将军和男子汉可是非常坚强的,他们可不会为了一点点疼痛便哭鼻子呢!”
瑾儿闻言果真停止了哭泣,仰头看着这位轻声细语的劝慰自己的美人姑姑,小声问道:“那我听姑姑的话,不哭鼻子,便能成为男子汉吗?”
暮朝揉了揉瑾儿柔软的长发,柔声道:“当然可以!姑姑知道瑾儿是最乖巧懂事的孩子,姑姑最喜欢瑾儿了!”
恰在此时,暮朝忽然听闻一阵低沉的笑声,抬头望去,却见李隆基对她比了一个三的手势。暮朝无奈扶额,嗔怪的瞪了李隆基一眼。
瑾儿闻言微红了一张小脸,用稚嫩的嗓音认真的说道:“瑾儿也很喜欢姑姑。那以后瑾儿能常来找姑姑为瑾儿医病吗?”
暮朝笑道:“姑姑希望你常来找姑姑玩耍,但却不希望你常来找姑姑医病!瑾儿要健健康康的快快长大,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男子汉啊!”
瑾儿闻言眼前一亮,极为用力的点了点头。
瑾儿的母亲刘氏见儿子已经无事,不住的向暮朝道谢。暮朝将瑾儿交还给刘氏,又叮嘱了几句照顾瑾儿的方法技巧,才命人将他们送了出去。
李隆基上前两步,站在暮朝身旁时已经比她高出大半个头。李隆基很是享受这种身高差距带了的愉悦感,低头望着暮朝清澈的眼眸里淡淡的懊恼与无奈,浅笑道:“三年前,我身染重疾,师父不眠不休,守了我整整三日才将我的病情控制住,使我转危为安。那时候,师父在我病痛难言、几欲放弃的之时便不断的对我说,你最喜欢我了,若是我离去,你一定会十分难过。你让我坚强一些,挺过难关好好陪在你的身边。我可是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我听了你的话,咬紧牙关挺了过来,果然渐渐好了转起来。那时候我便对你说过,希望你不要再对其他人说同样的话,可你却每每总是用它来安慰患病的小孩子,仅仅是我遇见的就不下数十次了。我实在无法可施,也只能以那件你最为讨厌之事来提醒你我的不满。这次是你第三十次用这番话安慰患病的小孩子时被我撞见,我暂且记下,等日后一起向你讨回来,一定要好好唤上三十次师父的封号才能作罢!”
暮朝望着似笑非笑的李隆基,无奈的说道:“咱们还是换个条件吧!我实在听不惯你同宫中其他人那般唤我的封号。”
李隆基微微皱眉,心中却是再次疑惑起来。
李隆基自然知晓,按照礼仪,他的确应该唤暮朝为师父,但是暮朝不准许自己称呼她为“太真娘子”,似乎又有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原因。李隆基直觉的感受到,这个原因定然牵涉到暮朝的某些心事,绝非出于礼仪那般简单。
暮朝想了想,又劝道:“哪怕你唤我的名字都行,只是千万别叫我太真娘子,我听了就脑仁疼!”
李隆基听闻此言,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师父竟然准许自己直呼其名,可见她也是一个不拘礼教、随性洒脱之人。那么她不喜欢自己唤她封号的原因一定与礼仪无关,而是另有隐情。
李隆基此时倒也并不急于知晓暮朝的秘密,晃了晃手中的画卷,微微勾起唇角,轻声道:“今日乃是你的生辰,我为你准备了礼物,是一幅水墨画。虽然并不贵重,但却是我亲手所绘,希望你喜欢。”
李隆基一遍说,一遍将自己手里的画卷递到暮朝手中。暮朝展开画卷,只见层峦叠嶂、雾气弥漫的山峰间,冉冉东升的朝阳已经露出了一大半。虽然景物绘制的不算细致,但却颇具神韵;又见其笔法灵动、飘逸淡雅,不禁便喜欢了起来。
暮朝展颜一笑,“隆基费心了,我很是喜欢!”
李隆基凝视着暮朝清丽的脸上那抹温暖的笑容,心中那些由于宫中之事而积累的诸多不快便奇异的烟消云散,也跟着欢喜起来。
李隆基正欲询问暮朝宴席之上除了厨房已经准备的菜品外还想吃些什么,却见婢女小莲进来回禀道:“洛阳秦家大小姐派来管家张平带着三大箱子礼物前来给娘子庆生。”
暮朝听见张平来了,便连忙吩咐小莲请他进来。不过片刻,小莲便带着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名男子见到暮朝以后,恭敬的上前见了礼。
暮朝笑道:“随便派个小斯将礼物送来也便好了,偏偏每年都要让你亲自跑一趟。姐姐还好吧,家里可是一切安好?”
张平浅笑道:“大小姐一切安好,家中虽然事多,但也被大小姐掌管得井井有条,倒也诸事平顺。大小姐请二小姐若是得闲,除夕前若能回家便是最好,若是繁忙便不必特意回去。”
暮朝想着那个让她既懊恼又无奈的女子,不禁叹息道:“算算时间,我与姐姐也有三年未见了。你且去回禀姐姐,若无其他紧要的事,我今年年末一定回家去和她一起过年。”
张平点头应诺,又指着刚刚被小斯抬进来的三个檀木箱子解释道:“大小姐知道二小姐在长安并不缺衣裙首饰,此次便也没有额外准备,只给二小姐备了三箱子吃食,都是二小姐最爱吃的东西。”
张平边说边将木箱打开,暮朝随意望了一眼,便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只见三个箱子内竟然分别以不同大小的精美食盒装着新鲜水果、各色蜜饯点心以及色彩缤纷、造型各异的精致糖果。
暮朝指着三箱子满满的吃食无奈道:“姐姐怎么一下子送来这么多吃食,倒真是将我当成贪吃的小猪在养了!”
张平在秦家侍奉多年,对二小姐的脾气清楚的很,微笑着在一旁劝道:“大小姐说,送少了怕委屈了二小姐,二小姐只管随意便好。若是二小姐自己吃不了,也可以拿来送人。”
李隆基却是看着暮朝眼中隐隐的喜悦,思量着暮朝看见这三箱美食时的眼神,眼睛一转,暗暗下定决心,以后送礼给师父的时候,一定要多送些师父喜爱的各色美食。
李隆基看着这些精巧的糖果、点心、新鲜水果,不禁想起两日前张易之也亲自送来了自己亲手烹饪的两道菜品,红烧鲤鱼和白果甜汤,难怪哄得师父眉开眼笑,还和他闲聊了大半日。
张易之早已辞官从商,在长安城内开了一家琴行,比先前竟是收敛了许多,虽然尚未娶妻,但却不再周旋于名门贵妇之间。由于张易之长相俊美又精通音律,琴行的生意倒也在他苦心经营下日渐兴旺了起来。张易之侍母至孝,用赚来的钱财给母亲阿臧新盖了一座宽敞舒适的宅邸。
也许是受到了张易之的影响,其弟张昌宗虽然身为皇上最为得意的男宠之一,但却比其他男宠谦恭谨慎许多,不仅从不参与朝堂之事,也从未仗势欺人,倒成了皇上男宠中所受非议最少的一个。
然而尽管如此,李隆基仍然颇为厌恶此人,尤其每隔半个月左右,张易之便会前来同济堂看望暮朝,虽然并无僭越之举,但却令李隆基对其产生了浓重的敌意。李隆基每次想起此人便会觉得心思烦闷,总觉得这个长相过于俊美艳丽的男子似乎对暮朝有着某些不良的企图。
正在查看美食的暮朝并未注意到李隆基心绪的起伏,暮朝挑挑选选,最后从压在第三个箱子最下面的食盒中取出一小包浅碧色的糖果递给李隆基,浅笑道:“这包糖果味道清新,又有润喉的功效。我刚刚听你的嗓音有些暗哑,这两日可是又有什么烦心的事,扰的你着急上火了吧!把这包糖带在身上,闲暇的时候吃上一颗,会舒服许多。”
李隆基没有想到暮朝左挑右拣了半天,竟是在给自己找寻有润喉功效的糖果,更没想到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小毛病暮朝都会细心留意。李隆基心中一暖,伸手接过这包糖果,取了一颗放入口中,清新凉爽的薄荷味道顿时令李隆基眼前一亮,只觉得喉咙的干涩与不适霎时间缓解了许多。
暮朝笑眯眯的看着李隆基吃下糖果,正欲询问效果如何,刚刚张开嘴巴便被李隆基将一颗浅碧色的糖果送入口中。
暮朝微微一愣,却见李隆基浅笑道:“师父每日诊症医病十分辛苦,总要与病患和其亲友说上许多话,还是像我一样也吃上一颗糖果,润润喉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