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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凌秋见她如此胡闹,不由摇头苦笑。以前年少不明其中缘由,现在想来,她其实也算苦命人儿。从小便没了母亲,师父对她百般宠爱,可再怎么宠,也抵不住母亲的那份慈爱关怀。
后来师叔夏紫幽回谷,又收回楚怀云,林思雨两名弟子,便让她也拜入门下,让她从此有了玩伴,也少些许孤独寂寞。现在大家都出去历练,谷中又只留她一人在,而师叔对她日渐严厉,又无人说话陪护,自然又寂寥难耐了。这次见冷凌秋也出谷历练,便动起了心思。
两人坐在地上,冷凌秋侧过头,见她仰着头,将水袋高高举起,一股细流从嘴角缓缓流下,忍不住想用袖子替她抹去,刚一伸手,暮然醒悟,现在已不像从前,那时少不经事,自然无所顾忌,现在早从懵懂孩童,长成情愫初开的少年少女,自己再随意施为,多少有些不再合适。那手便停滞空中,不敢落下。
聂玲儿喝完水,再次将水袋递给他,却见他扬起的袖子,不知意欲为何,当即嗔道:“师兄,你不会是想赶我回去吧?我可是想好了,你要是不同意我跟你一起,也没关系,我可以不解你穴道。就这样一直驼着你去苏州,等见到师姐她们,她们一定不会赶我走的。”
冷凌秋见她眼睛一眨一闪,灵动而清澈,也不知里面还藏了多少鬼主意,叹道:“不是不能一起,只是你这一去,师父和师叔找不到你人,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这次师父让我去少林一趟,还说有信物给我,你这一闹,我拿什么去见少林方丈啊?”
聂玲儿听他愿意,不由欢忻鼓舞,忙伸手在他胸前一点,解开他穴道,笑道:“嘻嘻,师兄别急,这个本小姐早想好啦!”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珏。又道:“今日去见我爹,听说你要出谷,我就对他说,‘师兄这次远行,起码也需三五月时光,我可得好一段时间见不着他了,不如让我来替他送行吧。’我爹听我说有理,就同意了,走之前便给我这个东西,叫我替他给你,让你不必再去辞行了,我本来想骗你,说我爹让我同你一起去,后来想想,你去的是少林,我一个女子,自然不便同行,你那么聪明,这种谎话自然一下便识破了,不如......”
冷凌秋见她说的得意,接口道:“不如干脆将我绑了,然后留书一封,说‘本小姐游历江湖去啦’这样便可让师父不用担心了罢?”聂玲儿笑道:“师兄果然聪明,一下便被你猜着了,谁叫你打不过我,让我得逞的”她说着,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今日使的腿法,好生玄妙,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教我好不好?”冷凌秋道:“这可不行,此腿法名《龙骧八步》,师父说这功夫刚猛霸道,不适合女子练,我无内力,现在也能只练熟招式,这是你爹上月传给我的,那时你正被师叔禁足呢,谁叫你去偷她种的‘金合欢’。”
聂玲儿想起被罚抄的《神农本草经》小嘴一闵:“你还说呢,我被禁足,你们都不来看我,哼。”冷凌秋听她气恼,忙道:“怎么没来?只是没见到罢了,为了看你,还被你师父打了一掌呢。现在还痛着啦。”说完拉开衣襟,胸膛上一团淤血若隐若现。
聂玲儿见他说的不假,转怒为喜,巧笑嫣然“还算你有情有义,也不枉我送你那套‘素问’了。”此话说的冷凌秋一愣,忙道:“什么‘素问’,你何时送我了?可是记岔了?”聂玲儿笑骂道:“笨蛋,才说你聪明,转眼便成了呆子,我都问过我爹了,还想装傻,我问你,昨日我爹可否给你一套银针?”
冷凌秋想起昨日聂游尘所传的那套针来,便道:“给了,这是他老人家给的,怎么又成你给的了?”说完一想,我道昨日师父怎么突然问我用竹箴刺穴之事,原来送我银针是玲儿从中左使。师父定是被她纠缠又不便明说,昨日只做个顺水人情而已,他心思活络,瞬间想通此节。
聂玲儿又道:“此针便是‘素问’了,这针来历可大啦。当年永乐帝还是燕王时,燕王妃病重,碰巧我爹游历至此,以通玄指法和银针渡血治好了王妃,后来燕王称帝,召我爹进宫,以御医之职厚禄相待,我爹不从,永乐帝大怒,不放我爹出宫。最后还是皇后从中调停,以‘北海玄铁’融‘东山磁银’铸成这套‘素问’以谢我爹救命之恩,全套共一十三针,针上有磁可首尾相连不断,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冷凌秋见她说的头头是道,只怕不假,只是没想此针有如此来历,忙拿出细细端详,果然此针亦刚以柔,韧性非凡,若将这针首尾相连,便会被磁吸住,如一条银线一般。用此针时,无须内力灌注,让他来使,却是最好不过。昨日着急参详《玄阴九针》是以并未细看,今日仔细一瞧,顿时如获至宝,爱不释手。
聂玲儿见他高兴,也不由暗自欢喜,笑道:“你无内力,老使竹箴针灸,我玄香谷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瞧你这欢喜劲儿,日后慢慢再看罢,今日该启程上路了。不然天黑前,找不到集镇过夜了。”说完翻身上马,只等冷凌秋同乘。
冷凌秋收好‘素问’,又活动下筋骨,见聂玲儿在等他,便道:“男女授受不亲,二人同骑,难免有所尴尬,你骑马罢,我替你牵着。被你一闹腾,全身都僵了”聂玲儿见他脸薄,放不开礼仪教束,不由一气道:“难不成,你就这样牵着我走着去苏州?”
冷凌秋道:“等到前面若有市集,我再买一匹马。”聂玲儿嗔道:“真是个呆子,你来我玄香谷几年,别的本事没学到,这些缛节礼教到学的活灵活现,所谓‘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授之以手,权也’守礼不知变通,学礼何用?前面还有这么长一段路,难不成还想让我再把你装进袋子,驼你一程?”
冷凌秋只是不依,却又不好反驳,聂玲儿见他还在磨磨蹭蹭,气不打一处来,高声叫道:“还不上来?”说完挥出马鞭,裹住冷凌秋手臂,用力一拽,便将他拉上马来。冷凌秋一坐下,便觉一股幽香飘入鼻中,他也不是冥顽不化之人,只是聂玲儿已长成少女,男女同乘,总是不便。但见聂玲儿毫不避忌,心道:只怕自己想的多了,若在固执,反倒显得气小。
聂玲儿待他坐定,突然问道:“师兄,你可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在杏林吹笛的时候吗?”冷凌秋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道:“当然记得了。怎么了?”聂玲儿叹息道:“我也很怀恋,说真的,我还挺喜欢师兄教我吹笛时的样子。”冷凌秋想起那时怎么教都教不会她,连忙道:“你倒是喜欢,我可是被你折磨够了,教你学笛,比我学‘标幽赋’还难些。”
聂玲儿嘻嘻笑道:“先有不会教的师傅,才有学不会的徒弟。你怎么不找找自己原因?”冷凌秋见她又扯歪理,苦笑道:“原来你学不会,还怪上我了?”聂玲儿幽幽道:“也许是天生学不会,也许是心中不愿学会呢?”冷凌秋一听,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兴许是女儿家的心事,他还不太懂吧。聂玲儿见他不再搭话,只微微叹息道:“唉!要是我们可以一直不长大,该多好。”
冷凌秋听她叹息,只想逗她开心,轻声笑道:“小丫头一个,你以为你很大吗,还多愁善感起来,你如是喜欢,我再吹给你听便是。”聂玲儿喜道:“你真的愿意吹给我听吗?”冷凌秋哈哈一笑:“那自然是真的,谁让你学那么久都学不会。遇到你这个笨徒弟,我教的都烦了。”
聂玲儿嘻嘻一笑,道:“学不会也不怕,反正有你在,想听的时候啦,你便吹给我听,我还学它干嘛?”冷凌秋道:“我在的时候,自然吹给你听,我不在的时候,又怎么办?”聂玲儿小嘴一憋:“你不再的时候,我也不想听,一个人听笛,有什么好的。”说完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今后会离开我吗?你要到哪里去?”
冷凌秋道:“也不是要离开,只是总不能天天在一起吧。”聂玲儿悠悠道:“我喜欢和你天天在一起。”说完小脸顿时红了起来。冷凌秋那知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顿时不知所措,连忙岔开话题道:“今日出门没带笛,不然我这便替你吹上一首,不如暂且便记下,日后定然补上。”聂玲儿正经道:“你可记得今日说的话,日后一定吹给我听?”冷凌秋道:“那是自然,只要你喜欢,便由你差遣,莫不从命。”
聂玲儿笑笑,两腿一夹,白羽载着二人,恍若无物,四蹄狂奔,动如翻云。二人相偎相依,只见两旁树影婆娑,倒退不止,人已远远跑离去去,只留一缕沁香飘散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