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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家女用手掌轻轻的握着樱雪那纤细白皙的手,显得极为宠溺。这个妹妹是江湖儿女,一整天喊打喊杀的也不曾害怕过,哪知道,谈到了儿女私情,便也是这般的羞涩。
菜家女怔怔的看着屋顶,有些失神,她似乎在樱雪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那个曾经天真烂漫过的小家女,那个为了一个乡野少年而放下一切的小家女。
对她来说,今生最灿烂的绽放,便是放下一切,嫁给了那个善良憨厚的董良。即便成了豆腐坊中一个平凡的村妇,她也不后悔。哪怕她与董良已经天人永隔,她依然不曾后悔。因为她爱过、幸福过,这便够了,更何况,老天爷还给她留下了一个孩子。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菜家女说:“能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便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她微微侧头,眼中露出樱雪从未见过的成熟稳重,抚摸着樱雪的头,像亲姐姐一般温柔:“妹妹的容貌,当世无双,能配得上你的,一定是一个驰骋天下的绝世英雄!”
樱雪的脸扭着,听了这话,脸上更是发烧,急得直跺脚:“姐姐要是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菜家女呵呵的笑着,眼中有说不尽的温柔,对樱雪说:“好好好,姐姐不说,也就是了。快些走吧,让人家久等,总是不好的。”
樱雪回过头,菜家女的眼睛,又变成了那个无知迷茫却又坚强的乡野村妇。
张家的小院子里,张大叔正在里里外外的忙活着。
张家的院子和菜家豆腐坊本是一个整体,与北方四合院的布局相似,只是紧凑了一些,再被一道矮墙分开,显得更加的狭小了。
张大叔的银店已经打了烊,他将樱雪那银子断成了五份,分给了贾平等人后,便打发了徒弟回家,开始在炉火上炖鸡。
这砂锅中的鸡,已经炖了有些时辰了,他用两块抹布垫着端起,急急忙忙的向后院的正房走去。
穿过天井,进了堂屋,把炖鸡放在桌子上。
堂屋里,不休小和尚正陪着一个年纪约莫在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说话,那妇人一身素色的襦裙,结椎发髻毫无精神的耷拉在脑袋上,鬓角挂霜,面色蜡黄,愁云堆砌的面容下似乎有诉说不尽的心事。
张大叔放好了砂锅,便对妇人说:“老婆子,你再与小师父说一会闲话,饭菜马上就好。”
张大婶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无力的回应了一句:“你去忙吧,我向小师父请教些。”
张大叔又对不休说:“小师父稍等片刻,这就好了。”
不休嘴里随意的吐出了两个“啊”字,算是对转身出门的张大叔做了回应。
而他两只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砂锅,连眼皮都舍不得眨一下。
四方的桌子上,砂锅虽然还未打开盖子,但香气却从缝隙里拱了出来,化作两把鱼钩,钻入了不休的鼻子,勾住了魂魄。
他的屁股,不由自主的离开了椅子,恨不得立刻飞身过去,将这砂锅与鸡一齐消灭,但毕竟是客人,得稍微顾及点脸面。
张大娘轻轻的呼唤了两声:“小师父,小师父!”
不休听到主人叫自己,这才恋恋不舍的咽了几口吐沫之后把眼睛移开,重新在椅子上做好:“张大娘施主,叫小僧何事啊?”
张大娘听见他称呼自己“大娘施主”,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意:“小师父,自我那儿死了,我便想要出家,日夜侍奉佛祖,替我儿积些功德,可这心中牵挂甚多,总下不了决心,还请小师父指点。”
不休一听,张大娘向自己求教,便挺了挺身子,整理了一下僧袍,尽量让自己显得庄严高大些。
他摆出一副得道小高僧的模样说:“对施主而言,出家和在家,区别在哪里呢?”
张大娘说:“出家便能日日夜夜侍奉佛祖,在家却免不了被俗世打扰。”
不休问:“潜心侍奉佛祖,又是为了什么呢?”
张大娘应答:“自然是修行佛法,为我儿积累功德。”
不休指了指自己道:“施主觉得,小僧可是虔诚向佛的?”
张大娘很是肯定的说:“小师父乃是佛门弟子,自然是虔诚。”
不休反问她:“但小僧却是喝酒吃肉,不守戒律,如何算得虔诚?”
张大娘想了想,说道:“小师父这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不休听了这话,如遇知音,对张大娘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施主啊。”
张大娘听了,捂着嘴笑了笑,觉得这个小神僧好生有趣。
不休继续说:”就拿施主替小僧开脱的这句话来说,虽有一丝狡辩的意味,却蕴含极深的道理。出家也好、吃素也罢,二者不过就是个形式罢了,而学佛法、明慈悲,行善事,度化众生才是佛祖的本意。若是悟透了这道理,出家与否,又有什么关系?若是不明白佛祖的真意,只看重形式,而忽略本质,这便是假修行,既然假修行,出家与否,又有什么必要可言?”
张大娘低头沉思,细细品味,心思至处,便如拨云见日,一片光明。她抬起头,一脸的崇敬:“方才,小师父所言,果然句句禅机,道理非凡。”
不休听了这句夸奖,表面上装的很是谦虚:“一般般,一般般~”但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心说:噢耶!成功晋级中老年妇女男神,有粉丝的感觉真是好啊!
张大娘又想到经文上的一处疑惑,便问道:“心经上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但这‘空和色‘本不相同,怎么可以混为一谈呢?还请小师父指点迷津。”
不休见‘粉丝’又提问,便打起精神,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砂锅,问道:“敢问施主,那砂锅中有什么?”
张大娘回答:“刚刚炖的鸡。”
不休又问:“若是我将它吃了,那鸡还在吗?”
张大娘说:“自然不在了。”
不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再问:“那我肚里的却又是什么呢?”
张大娘本来想说:鸡到了肚子里,便是粪了。却又觉得这么说是对小师父的不敬。以至于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休说道:“砂锅中的鸡,成了小僧肚里的食物,来日小僧把他屙了出来,便成了地里的肥料,滋养万物,又成了一个禾苗,呵护成长,丰收入仓,下米入锅,便又是一碗白饭。由鸡到饭,这鸡还在,不过是变了一种形式,这便是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