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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云初领着李顺,在每个营之间走动着。
两人原本也曾在隋弁营前巡逻的时候,有过类似的相处经历。可那时候二人偶尔总会搭个话,根本不像现在这样,一路走了好久,却谁也没有开口。
夏云初微微张了张嘴,想要说点儿什么,却发现自己当真是找不到什么可说的话题,干脆又将嘴巴给闭上了。
她想起自己白日醒过来的时候,见到李顺就睡在自己边上,差点儿没吓得直接从地上跳起来。
李顺也不知是不是太累,整个人斜斜地靠到了她肩膀上,面颊压着她的肩膀,头发都扫到她的颈窝里边去了。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痒,才会醒过来。
而等她醒转的时候,营帐里边已经没多少士兵在了。还坐着躺着睡觉的,大都是身上伤得严重些的家伙。像宋天岳那样本就没受多少伤的家伙,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外边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落下的雨水少了一些,却还是淅淅沥沥的。
敌军那边还是漫天火色,想来是花费一整晚功夫却还没能熄灭天火,看着叫夏云初都升起了些同情。
她不好吵醒李顺,呆呆地僵坐许久,李顺才慢慢醒转过来。
等见到自己那姿势以后,李顺也是满脸的尴尬。
没想到这份尴尬能一直遗留到现在。
夏云初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又把手上的油伞更握紧了一些。
李顺就安静地走在她旁边。
两人为了不让身上的伤口淋雨,肩并肩地走在油伞下边。可就这样近的距离,二人还是没开口说一句话,这实在已不是寻常的状况。
可知道不寻常又能怎样呢。
夏云初心中一边叹气,一边慢慢地又走到了另外一个营里去。
每个伤兵营帐里边,都有着不少伤口发炎腐化的伤员。有些人也好似赵三季那样,是骨头折断,以至于手脚受伤的。
那些能接骨的伤口,夏云初都帮着给接回去了。伤兵有点并不很信任夏云初,但看着她是医官身份,也不敢多说什么。更多的伤兵与其说是相信夏云初能为他们创造奇迹,倒不如说是敬畏着夏云初的身份,这才勉强将他们自己的身体交到夏云初手上。
夏云初也是劝了他们几句,又同他们说了些赵三季的事情,就没再多勉强去解释。
只要这些人按照她所说的去管理身体和伤口,那些骨折也总有愈合的一日。他们好些人的伤都已是半旧的断伤,也许比不得赵三季那般能完全长好,但至少能不影响平常过日子。
夏云初知道这些汉子们心中也有着对安稳日子的期盼,心底还藏着念想,希望等这些战争都过去以后,能回到家乡,娶一门妻,平常地做些农活度日。
她希望能为这些憨厚的汉子们做点儿什么。
但有些事情,也并不是她用心就能做到的。
在营帐当中,夏云初见到了一个几乎是挣扎着呼吸的伤兵。那伤兵唯一没被丢到外头去的理由,大概就因着那些医兵都对他存有同情。
夏云初掀开对方身上被褥的时候,差点儿没因为眼前的场景而落下泪来。
跟在她身后的医兵早就换了一批,是负责照料这伤兵的家伙。那些医兵自己是见惯了这伤势,却还是忍不住声音低沉,道:
“被敌军战马踏的。也不知踩了几回,等拖回来……就这样了。”
夏云初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可能是有眼泪沾在了眼眶里边。
“你……军医大人……能为人接骨?”一旁的医兵小声地问。
那个原本病蔫蔫躺在床上的伤兵听到这话,忽地猛撑起身子,用大得吓人的力道,不管不顾地捏住夏云初的手,十分着急地问,“真、真、真的?您您……您能接骨?您能让我再站起来?”
夏云初没有说话。
她能感觉到手上的痛。
被那伤兵捏着的地方火辣辣的痛,想来肯定是已被捏得发白,她却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挣扎,也没有掰开对方的手。
面对着那伤兵期盼的眼神,她却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那伤口已经不仅仅是粉碎性骨折,甚至就连腿的形状都并不很完整了。这就放到她以前生活的那个年代,恐怕也是只能安假肢。她现在又去哪里给这人找些假肢来。而截肢手术,她也没信心自己能做得好。
更何况这人还希望能重新站起来,根本没想过要将断腿砍掉。
四周的医兵都扭转了头,露出不忍的神色。
他们都明白这人心中的恐惧和期盼,但所有见到这伤口的人,都明白他再也不可能站起来。
夏云初正尴尬着,却觉得手上被捏住的地方忽地一松,那个伤兵的手腕已被人从旁抓住了,轻声道,“你逾越了。”
她扭头一看,便见李顺用一脸认真的神情看着床榻上的那个伤兵,面上唯有严谨,并没有一丝同情或其他异样。
那伤兵本是情绪激动,可见到李顺那平静的神情以后,也跟着慢慢冷静了下来,最后竟露了个苦笑,带着些涩意点点头,开口道,“是,是……我逾越了。”
夏云初听着他这样讲话,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好像快要挣扎着无法呼吸了一样。
李顺还是没有特别的神情,微一点头,放开了手,将夏云初稍护在了后边。
伤兵抬头看看李顺,又看看夏云初,面上那苦笑就变得更浓了,“我、我自己知道……我知道这伤好不了。我……就是拖着日子。我……”
夏云初咬紧了嘴唇。
周遭那些医兵甚至有些忍不住走到了边上去。
他们就是见了再多生死,却还是没麻木到眼见同袍生命消逝,也能无动于衷的地步。
夏云初有些想要抬手擦眼睛,却又生怕自己这样的情绪会影响到那个伤兵,只能悄悄伸出颤抖着的拳头,握紧了李顺身上的衣裳。
“你……”夏云初微微喘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没有波澜,“你的伤太重,双腿都保不住。任由这伤口烂下去,连你自己的命都会丢掉。”
床榻上的伤兵浑身一颤,低头去看着自己大腿下边血肉模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