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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桌三人还在讨论,忽见莫仲卿插口来问,皆露出一副警惕之色,为首年长的老者茶客甲对着秀才模样的茶客乙暗自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搭理。
而那脾气有些火爆的莽汉茶客丙见莫仲卿生得一副文弱面孔,也没有习武之人该有的矫健身材,可那背上却负着一柄质地不错的长剑,再看看他同桌的那名女伴的相貌,心中没来由的一酸,忽就劈头盖脸的喝骂道:“大爷们谈事也是你这小子偷听的?还不快滚!怎么、背着把破剑就想管闲事?”
莫仲卿微微一愣,他倒也看出这名长相凶悍,身材孔武有力之人益发不善的眼神。
而他并不想生事,既然人家不肯搭理,那自己也就没理由强迫了。
莫仲卿笑了笑,略略拱了拱手这就要退去,却不料那董昭怡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走进那名文弱的茶客乙处,二话不说并指为剑,已点在其人的肩膀上,冷道:“说。”
这声音不大,却胜在冷冽清脆犹如冻泉开裂向着四周扩散而去,霎时整间茶馆鸦雀无声,纷纷调头来望。
这看着看着有些眼尖的客人便发出了阵阵惊异之声,只见那文弱秀才被那冷艳女子并指搭在肩上未及半息,那肩膀到脖颈之间便渐渐起了一层薄霜,随着薄霜向四处蔓延,那文弱秀才已冷得抖如筛糠!
坐在一旁年纪略为大些的老者茶客甲见着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连忙起身作揖道:“这位公子!我三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高抬贵手,让这位姑娘万万不要伤了他。”
这老者眼尖,一眼便瞧见这董昭怡隐隐以莫仲卿马首是瞻,这一番举动也纯粹己方之人冒犯了这面白小子。
莫仲卿张了张嘴,也是惊讶董昭怡说动手就动手,看样子若是那文弱秀才不吭声,只怕立刻就要闹出人命。
他刚想制止董昭怡的举动,岂料旁边那莽汉已大怒道:“妈了个巴子,这小娘皮欺人太甚!”
这莽汉在这冬月季节仍穿着露肩马褂,足见身上武艺已到了一定火候,自视甚高,所在的位置也刚好瞧不见那秀才左肩上诡异的冰屑。
于是左手泼出茶碗中滚烫的茶水,右手握拳刚想打去,却见那滚烫的茶水在那女子眼前猝然停顿,凝结成一粒粒冰珠子于空中齐齐瞄准莽汉,瞬间就要回射到他的脸上。
“不可。”
那莫仲卿之下一声低喝,那甫动的冰珠便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这莽汉瞪圆了眼珠子一脸不敢置信,他在蠢也知道若不是那面白小子出声,自己一条小命怕是立马就要交代。
而这小娘皮蛮狠霸道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这番举动自然让莽汉心生不爽,可她那手功夫出神入化,只怕唯有那传说的昆仑剑仙才能与之匹敌了。
“谁拳头大谁说话,这小娘子厉害!”
这莽汉很光棍的想着,面上竟露出了一丝服气之色。
莽汉在想什么董昭怡全然不关心,她甚至连看都没看那莽汉一眼,便望着文弱秀才又冷冷道了句:“说。”
秀才此刻嘴角已冻得发青,他微微动了动有些僵硬嘴皮道:“敢、敢问姑娘要在下说什么。”
董昭怡道:“姓名。”
秀才道:“姓名?啊!对对,…那将军姓莫,名什么在下真不知道。”
董昭怡见他说完,便不声不响撤了右手走回莫仲卿身后默默站定。
莫仲卿看了看董昭怡,又望了望在场一双双惊诧至极的眼神,忽然感觉头皮发麻,赶忙对着三人告了声得罪后,带着董昭怡匆匆离去。
随着二人离开,茶馆一下子又沸腾起来,纷纷开始谈论二人来历,而那坐着三人此时更是有些呆怔不定,那名莽汉一拍脑袋,虎了吧唧地道:“不知刚才那两人什么来头,一身功夫居然这么邪门儿,你看三弟面上的白霜到现在还没消褪,真是奇了怪了!”
秀才拼命点头,只不过他的身子依旧抖得厉害,所以样子颇为滑稽。
而反观那位年长老者,此时喃喃自语道:“气息内敛有若常人,岂料一出手便以真气伤人,更能凝水成冰。这女子尚且如此,还不知那名少年人到底如何,命大,命大啊。”
老者这番言谈若是被莫仲卿听见不知他会作何感想,然而几天后当他与董昭怡步入嵩阳县境内时眉头却未有一天得以舒展。
早听外人言说,嵩阳县乃是两军交战之处,其内兵荒马乱已有耳闻。可听是一回事,真正让莫仲卿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起先莫仲卿见到的是大量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正在离开嵩阳县境内,从初时还可以看到他们脸上有着几分惊惧,然而越往深处走更多的则是看到人人脸上有如死灰一般的麻木表情。
莫仲卿不知他们经历过什么,但若自己露出这副表情时也只有在得知素衣出事的时候,所以此刻多多少少能感同身受。
至于跟在身后的董昭怡仍是一副冷冷淡淡,不为所动的表情,莫仲卿甚至觉得她的表情比这些流民还要麻木。
他将自己携带的干粮沿途分发了给这些流民,留下银子去城内补充,可这微不足道的施舍在临近重城东都洛阳后也变成了一种奢望。
这洛阳城虽还未收战火波及然而已是四门紧闭如临大敌,谯门之上「叶」字大旗林立,每杆棋子又皆有一名守卫森然而立。其下拱门出入的地方也只留一所西方小门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这小道拱门内布满严阵以待的士卒,对来往过路行人一一盘查过问,稍有可疑者便被守卒不分青红皂白的抓走不知带往了何处。
莫仲卿本想进城补充粮食,可看了看自己一身青衣身负铁剑,再看看身后面冷的董昭怡,想起先前在茶馆的事情,还是摇头比较快。
然而绕道洛阳接着往前走,看到的已不单单是流民,而是处处残垣断壁、栋桡屋坏,墙摧城顷下,兵祸延绵百里。
小到村庄集落饿殍满地,坟堆冥钱连片成群,大到县衙城镇守军人人披伤挂彩,神色凄迷。
莫仲卿每向前走一步心里便越发沉重,他此刻总算有些理解白素衣的想法了,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尚且连累如此多的百姓,若是人妖二族争斗再起,不知又会何等惨烈?
“圣上这便是我们目前掌握的最新消息。”
彼时,京城长安大明宫的内殿中并没有似外殿早朝议会时集结了三省六部所有要员,有的仅仅是尚书令李靖,以及天子新任的内务总管海公公这两人而已。
而天子更是着一身便服斜倚在龙椅上,看似毫无天子的威仪,而殿内鹤台雀灯中的灯火忽明忽暗,也同样看不清天子此刻是何表情,又到底在想些什么。
尚书令李靖没有出声,站在那里犹如一尊石像仿佛已是睡着了。
他知道就在一个月前,京城刚刚出过一次兵患,使得京城内的百姓人人自危,惶恐不已,都道那叛军星公神通广大,竟在圣上眼皮子底下火烧大理寺,大闹京城,后又买通御林军差点叫城门失守。
京城的大部分人都道这天子吃了大亏,可少部分人比如尚书令李靖和海公公海广却知道,这不过是表面现象,而真正得益的说不定还是如今这位天子。
天子道:“李爱卿,你可有退敌良策?”
“回圣上,臣资质愚钝,还未想出什么良策。”
天子颔首道:“那北方要求增兵,爱卿怎么看?”
“回圣上,臣以为北方抵挡蛮夷之人乃兵马大元帅叶王爷,叶王爷既然要增兵自然就需要增兵。”
天子听到这里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道:“李靖啊李靖,你可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爬到顶了就学会明哲保身了?”
李靖暗中一凛,躬身道:“臣不敢。”
天子:“好,既然不敢,你就说说这两件事如何处置,安心,爱卿尽管畅所欲言嘛,即便说错了什么,朕也当没有发生过,这里并没有外人。”
“遵旨。”
李靖仿佛早就在等这句话,面色一肃,已应道:“回圣上,敌不动我不动。”
天子不置可否,只是道:“说下去,怎么个不动法。”
李靖道:“如今朝廷内忧外患,兵祸四起,臣担心那东面叛军和北面蛮夷都是出自同一人谋算,而这谋算之人一日不动,我们便不动,如此方可居中策应以不变应万变。”
天子微微一笑道:“你是说叶亲王那里不用派兵应援,洛阳那边也不用?你还担心朕若派兵增援,那人就会趁虚而入剑指京城?”
李靖道:“圣上英明。”
天子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道:“我若英明,就不会坐等这种事发生,毕竟打仗还是要死人的。”
这话听来丝毫不像一个皇上该说的话语,但李靖和一旁的海公公二人听来面上并无异色,仿佛久已习惯,他俩更知道天子说完这话必定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只听天子道:“海广,你速拟圣旨一份,交予李爱卿,让他即刻调拨京城西南卫城的士卒,控弦十万驰援叶亲王。”
李靖面露古怪,却并没有出声反对,他知道天子既然这么说了就再无更改的可能。
谁知那天子又道:“那人既然急着想进来,朕便放他进来,海广,这就陪朕出去散散心吧。”
听到这里李靖不禁额头微汗,他终于知道龙椅上的这位“老板”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