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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莫少英显得心事重重,白素衣虽与莫少英仅有一面之缘,可她依稀记得印象中的莫少英绝不是如此安静的人,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反常。
而叮当也在云踪山见过莫少英,按理说她此时应该有所畏惧,不过她瞧起来却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依旧笑嘻嘻地跟着大家一路左顾右盼,瞧着那花圃中的一些植物两眼泛光,脑中闪烁着某些不安分的念头。
二师兄莫少英的出现已然让莫仲卿为之惊讶不已,而当三人来到驿馆大厅时见到巡按大人后白素衣却率先惊住了身形。
这人面红玉润,剑眉入鬓眸似郎星,头绾发髻玉簪作伴,一身玄衣绸缎,上秀流纹玉锦,腰间悬着块青墨佩玉将整个人的气质托得格外贵气了些,而右手指上那一方玉戒却显得寒气灼灼。
这人莫仲卿当然也认识,他就是定安王世子,江湖中人见他都道一声“慕惜花”的慕容流苏。
白素衣再见此人,心头没来由的一紧,直觉告诉他这人表面和气,可内里却叫人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好在身旁莫仲卿在侧,这使得她面上看起来暂无异色。
慕容流苏见着三人,快步笑脸相迎:“二位别来无恙,想不到一别数日能在此处相会,真是造化弄人。”
慕容流苏说这话的时候,将充满笑意的眼神从莫仲卿脸上移到白素衣面上,再由此返回,待一段话讲完眼神又正好回到了莫仲卿身上,显见他看着两人,心中正在盘算着什么。
莫仲卿接话道:“当真是巧了,原以为巡按大人私自斩了王县令多少会受些磨难,不曾想这巡按大人竟是慕容公子,这下可是我杞人忧天了。”
慕容流苏朗声笑道:“哈哈哈,时逢天灾横生、长江泛滥,两岸居民水生火热苦不堪言,而身为这曲江县的父母官却是个脑满肠肥的昏官,别说我慕容流苏于非常时期代天子巡狩,就是往日也必定先斩后奏!所以便宜时期自当便宜行事,”
慕容流苏说罢对着莫仲卿的胸口轻轻擂上一拳,举止亲昵熟络,仿佛久未相见的朋友一般,跟着话锋一转,朗声又道:“不过出手怒斩王县令的可是你这位二师兄,那一剑当真干净利索、大快人心,不仅杀了昏官也顺便解了二位的冤情,你们真当谢谢莫护卫!”
莫仲卿闻言点头称是,心下将这番话仔细一计较,发觉耐人寻味的地方颇多,更不知二师兄为何会慕容流苏手下当差,只可惜当下场合并不适合去问。
慕容流苏对着二人身后的叮当,眼神一亮道:“瞧这位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倒是可爱得紧了,白姑娘就不打算给我和莫护卫介绍介绍?”
白姑娘刚想回话,却见叮当一跃至前,眼眸一转、右手指着莫仲卿和白素衣自告奋勇道:“这是我阿爸,这位是我阿妈,我嘛自然是她们的女儿名叫叮当,这位大叔,您有何贵干?”
这番突兀的俏皮话语引得在场众人一愕、白素衣脸上稍红,忙欲解释,却见慕容流苏短暂愣神后忽然大笑着会意道:“哈哈哈,好个冰雪聪明的叮当!放心,我慕容流苏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不过我瞧白姑娘年芳正茂,品性端雅约莫是生不出你这般大的女儿来。”
叮当微张玉鼻一脸不快道:“哼!你这是绕着弯儿骂本小姑娘胡言乱语不知礼数?看你左右是个巡按大人,还不如身旁少英叔叔好心呢,莫护卫是不是呀?”
莫少英眼脸轻合望也不望叮当,一脸平静道:“一碗酸梅汤而已,不足挂齿。”
慕容流苏听罢却是感兴趣地道:“莫护卫与叮当难道竟是旧识?”这一问同样引得莫仲卿与白素衣一脸惊讶。
只是莫少英仍不想多话,甚至已有些不耐烦道:“一面之缘而已,二位与其关心这个不如说下来此的正事吧,莫要久扰了巡按大人。”
慕容流苏点头,一团和气道:“不错,光顾着说闲话了,这曲江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当真有些奇哉怪也,不知诸位可否为我解惑?”
莫仲卿闻言当下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道来,不时还包含自己的猜测。而当他说起宋师爷早已死在自家院中的井中时,慕容流苏的神情立时微微起了变化,沉吟片刻方道:“这么说来,你三人此行目的是要我命人打捞尸体验明真身?”
莫仲卿肃道:“此其一,其二既然真身尚在井中,那么躺在棺中的或许另有其人。所以还望巡按大人与我前看个明白。”
莫仲卿表面上这么说其实内心里其实早有一套大胆的猜测,只不过这种猜测太过惊人是以并未和大家明言,而是要去开馆看了尸体后才敢断定。
慕容流苏并不知莫仲卿在想什么,听他如此说来,当即快人快语道:“那事不宜迟,莫护卫你即刻带仵作将那宋玉清的尸首捞上来,而我与你这师弟前去开棺瞧个明白。”
午时三刻、艳阳高悬。
曲江郊外一处新修的木碑已被人拔出,坟边的各色水果香烛也被清理到了一旁。而望到这些有心人就不难瞧出,这些水果新鲜程度不一,既有新鲜的也有烂透了的,散落的纸钱也是新旧各异,显见陆陆续续来祭拜这位宋师爷的绝不止一家一户。
间接地表明这宋师爷身前不但对亡妻专情,对左右邻舍也是关乎有加,甚至莫仲卿认为那日在堂上宋师爷多方维护并不是对自己特别的照顾,恐怕只要他参与的案子都会如此秉公执法的。
而此刻,一群人围着一个半开的木棺怔怔出神,显然都不曾料到里面躺着是具年迈的女尸。
这女尸便是真正的“大娘”,莫仲卿自然是见过的,只是看着她苍老的面容仍会想起假扮他的女子。
仵作回过头向着慕容流苏道:“回大人,经在下与这位莫公子一再确认,这棺木中的老妇大约已死了十日以上,而宋师爷的这块坟地刚刚建好不过四日。”
慕容流苏神色一变,沉声道:“宋师爷的尸体不是你们几个下葬的?为什么会变成一具女尸?”
仵作面有难色道:“当时衙狱已毁于一场大火,宋师爷已烧的面目全非,我们确实已无法辨认……”
慕容流苏神色一厉,截口道:“无法辨认,那怎么又成了一具老妇的尸体。”
“这……”
那仵作有口难言,他实在想不明白谁会对一具烧得面目全非,有可能不是宋师爷的尸体感兴趣,更可笑的是那人将尸体移走后又多此一举放了具老妪的尸体,这又是为什么?。
其他人恐怕打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但莫仲卿却瞬间猜出了是谁。只听他道:“慕容公子,此事容我来解释。”
“哦?你知道是谁?”
“嗯。”
莫仲卿点头,慢道:“还记得我说过在西城屋中碰到的扮作老妇的女子么?我相信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她做的?”
“不错。”
莫仲卿笃定道:“通常来说,我们凡人做每一件事都有其目的,绝不会为毫无目的的事白费力气。可妖族不同,我曾在一本书上看过,有些妖物修炼多年,心性仍如孩童,做事只凭一时高兴,从不计后果。”
慕容流苏奇道:“你说那个修为高强的女子是妖族?”
莫仲卿点头称是道:“很有可能,我与她有过接触,她的行为大异于常人,做事但凭个人喜好,有时我们看来明明多此一举的事情,她却要大费周章,并且乐此不疲。这些都完全符合书中对妖族的描述,而将老妪的尸体移到宋师爷的棺材中等待我们去发现,对她来说恐怕是件相当有趣的事情。”
慕容流苏面色凝重道:“这么说,她一早就料到我们会来开棺?”
莫仲卿道:“不错,我们找不到的尸体,她自己却送上门来。她这么做的目的是在示威,在示威中获得乐趣。”
慕容流苏疑惑道:“没有别的目的?单纯只是为了取笑我们的无能?”
莫仲卿顿了顿,忽然摇了摇头道:“那也未必。”
慕容流苏讶然道:“怎讲?”
莫仲卿沉吟片刻,才道:“我曾问过她是否听命于鬼面人,当时她并没有回答。”
慕容流苏表情古怪道:“难道她送来这具老妪的尸体就回答了?”
“不错。”
莫仲卿接着道:“她送来不仅仅是老妪的一具尸体,而是一个证据,告诉我之前的猜测完全正确。那假扮宋师爷的人的确是他们派去的,这样也就解释了当时衙狱中,包括杨捕头在内的众多捕快为何在毫无凡防备的情况下被人一剑封喉。”
慕容流苏接着道:“有道理,而留下这个证据其实也在针对鬼面人,万一官府抓住了那鬼面人,便可以此作为呈堂证供。”
莫仲卿苦笑道:“所以她是在回答我,虽认识鬼面人却不听命于他,甚至有可能连朋友都不算,否则就不会留下老妪的尸首让我们发现了。”
慕容流苏思索片刻、朗声一笑:“既如此,且将案件都交由我,不管那鬼面人是什么来头,我要将他揪出来!”末了,又转向莫少英道:“同门多日不见自然有话要说,我就不参合其中了,莫护卫替我好生招待三位。”
慕容流苏说着便欲引着众侍卫离去,莫仲卿上前一步阻道:“在下另有一事相求。”
慕容流苏讶道:“何事?”
莫仲卿肃穆道:“这宋师爷一生虽是无甚建树,然通过这坟边的祭拜之物便知一定深得周间百姓爱戴,足见其人不凡之处,区区木碑实显简陋,还望慕容公子在打捞上宋师爷的遗体后,重缮此处坟地,并以石碑刻以铭文传记彰显高德。”
这番话说语意铿锵郑重其事,慕容流苏听来也是肃然起敬,不问不答先向着宋师爷的棺木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底,良久、方才转身回道:“此时我先派人去多方查阅打听,若果如此,我一定差人将其生平事迹篆刻其上重修其墓,定不令后学之士齿冷。”
这番短短插曲过后,慕容流苏携众衙役侍卫离去,莫仲卿望着其背影若有所思。他知道这曲江县的案子可谓错综复杂,但这慕容流苏竟一手揽去倒也再无从插手,至于百名灾民去了哪里,以及那神秘女子到底有何目的,这一切似乎成了永远解不开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