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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的地牢里没有一丝天光,对于终日陷在黑暗里的我而言,无论外间日月如何轮转,我的世界始终停留在那个悲伤的叫人癫狂的夜晚。我抱着肚子蜷缩在阴湿的墙角,头顶不时有腥臭刺鼻的粘液顺着墙壁滑下。这里曾是刑室,落在我头顶的也许是死人的血,也许是他们死前被刑具勾出身体的肠液,亦或者是他们腐烂的身体的残余。可我不敢动,我看不见,但我的耳朵告诉我,此时与我同在的,除了无数的虫蚁外,还有满室饥肠辘辘的老鼠。
这数月里,是谁在我备的药里下了毒?那一日,又是谁将我的身世告诉了赵鞅?四儿去了哪里?于安又去了哪里?无恤有没有救出阿兄?他知道我在这里吗?我的小芽儿,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此前在赵府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被关进地牢后,外面又发生了什么,无边的恐惧下,我脑中层出不穷的猜想已让自己濒临崩溃。
赵鞅来的时候,啃咬争夺我足衣的群鼠一哄而散。
没有随从,没有施刑人,他一个人拄着拐杖走进了地牢。
赵鞅是真的老了,病入膏肓了,他强撑着精神站在我的牢房前,我看着火光中的他,却仿佛看到一截被岁月和虫蚁摧残的朽木正在烈阳的炙烤下一寸寸地崩离塌落。不管这数月里,是谁在他的药中下了毒,我的父亲都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
“赵稷在哪里?”赵鞅问。
“我不知道。”
“你不肯说,是想一试我府中刑具的滋味,还是想求得一死好护你父周全?”
赵鞅神情肃穆,我低头自嘲一笑,兀自走回角落坐下。
“好,很好,老夫知道你不怕死,可不管你的嘴有多硬,等你尝过我赵府刑师的手段,你自会同我说实话!”
“卿相,我方才同你说的本就是实话,赵稷身在何处,我是真的不知道,也不想胡乱说一处让黑甲军空跑一趟,徒增卿相的怒气。但我的实话,你不肯信;我那天夜里明明是被逼着说了假话,你却信了。所以可见,真真假假,信或不信,都只由卿相一人,与我无关。卿相今日来,若还想好了要听我说些什么,就直说吧,不必劳烦刑师,我定一字不差地把你要听的‘实话’都说给你听。”
“你的意思是――我药中之毒不是你下的?”
“不是。”
“那就是你的女婢――”
“也不是。数月前,卿相在院中晕厥,我入赵府为医,第二日,有人神鬼不知地在我备的药材里偷放了一包苍耳子。我识得此物有毒,深怕有人要在药汤中下毒加害卿相,才特意招四儿入府相助。此后,一应汤药,洗、切、熬、煮,从不假第三人之手。卿相,我是恨你,可我心里除了恨,除了邯郸,还有伯鲁,还有无恤,还有天下,我想要你活着,哪怕只再活三年、五年,活到无恤羽翼丰满,不再受智瑶欺凌。所以,要你死的人,根本不是我。”
“那是谁?”
“是……”
“是你的父亲赵稷,是他要我死,要赵氏亡。”赵鞅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他透过牢栏看着我道,“二十年前,因你邯郸一城叛乱,使晋众卿齐齐伐赵。我乃文子(1)之孙,赵氏若在我手中灭族,我有何颜面去见昔年赵氏死去的万千族人。你父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心中之恨,不死不休,我赵志父亦然!我不会再招刑师来,你且在这里耐心等着,不管他赵稷现下躲在何处,我定要将他捉来,叫你父女团圆,共赴黄泉。”赵鞅说完,深深看了我一眼,弯腰曲背而去。
我慌忙起身抓着牢栏冲着他的背影大叫道:“卿相留步――”
赵鞅沉沉咳了两声,停住了脚步,他转过头看着我叹息道:“子黯,你说的很对,真真假假,信与不信都在老夫一念之间。所以,你该知道,你有没有下毒,我信不信你,都不重要。只要你承认你是赵稷的女儿,那你现在无论再说什么,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