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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悠悠和许多女孩一样, 曾经长久地崇拜过自己的父亲。她很早就明白,自己娇气性格的养成,来源于父亲齐轩毫无底线的溺爱。而她因为过早地失去了母亲的陪伴,对亲情有着近乎刁蛮的苛求,只有不断索求疼爱,才能驱散对亲人可能离去的恐惧。二十几年来, 她一直安心留在那个真空的、仿佛由水晶玻璃打造的花房里,习惯了四周只摸到柔软、美丽的花朵,而那些尖锐的石块、呛人的风沙, 全被齐轩替她挡在真实世界里。她只需要远远看着,轻轻碰一碰就躲开。
如果齐家没有破产,如果没有遇上钟岩,她可能永远也不敢走出去, 也永远没法咬着牙踩过荆棘,找到其中真实的甜美。
现在,父亲齐轩又站到她面前,熟悉的儒雅里添了许多沧桑, 他以往最在乎仪表, 时时保持着如中年人般的倜傥做派,可如今她能一眼在他染黑的头发里,找出许多遗漏的白色发根。鼻子酸得不行,栽进爸爸怀里哭了很久才终于抽着气勉强停下,又握着他的手连珠炮似地问长问短。
齐轩摸着女儿明显剪短的头发,内心的愧疚更浓, 他曾对这个女儿视若珍宝,却没法给她挡下一辈子风雨。
刚逃到国外的那段日子,他几乎每天都会从噩梦中惊醒,身体仿佛被从胸口处劈开,闭上眼都就听见她无助的哭声。
直到某一天,一个年轻人不知通过什么手段找到他,用一封封邮件传来女儿的近况。他几乎不敢相信,那个连水都只喝同一个牌子的娇气小公主,居然能重新站起来,靠自己认真而努力地生活下去。甚至还能大方坦荡地站在舞台上,带着破茧生出的蝶翼,跃上云端,令人瞩目。
后来,他知道了那个年轻人是她的爱人,很欣慰,也觉得幸运,有人能替他对她这样好,甚至比他做的更多。直到三天前,那个叫钟岩的年轻人又给他发来邮件:来见她吧,她很想你。
所以他来了,哥本哈根在秋天就已经足够寒冷,他独自坐在钟岩安排好的房间里,四肢因忐忑而僵冷,内心却燃着团期盼的火。
他的小公主一点也没变,娇小的身体裹着浅驼色的羊绒大衣,向来流光浮动的杏眼里,找不出指控和愤怒,只是蒙着层忧虑,握住他的手说:“爸,我们回家吧。钟岩他说过,可以想办法帮你,你一定不会有事。”
齐轩并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钟岩既然能轻易找到他,说明确实是有些非同寻常的手段。可他只是垂着眸子,重重叹息一声说:“不行,我现在回去,只会给你添麻烦,爸爸不想再连累你一次。”
因为准女婿提供的情报,他了解齐悠悠现在的所有近况,她马上就要和品牌签约成为代言人,这时自己如果回国,势必会造成舆论的焦点,齐氏的所有丑/闻都会被翻出来炒一遍,没有厂商会愿意自己的代言人沾上这种丑/闻,而小公主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正面形象,也很可能因为他的回归而崩塌殆尽。
齐悠悠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眨一眨就水光潋滟的,她用专注的神情听完父亲解释完一切,然后把脸轻轻靠在齐轩肩上,声音绵柔又清晰:“可你是我爸爸啊,还有什么比你能回家更重要。”
教堂的尖顶上一只白鸽扑扇着翅膀朝白桦林飞去,墙壁外,好像有唱诗班在低声吟唱,造型精致的圣使徒壁画下,有一位父亲,捂住脸,痛哭失声。
这是齐轩第一次在女儿面前彻底失态,痛哭过后他突然发现,因为这一句话,他可以承受所有的结果,哪怕是牢狱之灾,于是他抬起头,像小时候那样抱住总粘着他撒娇的女儿说:“好,爸爸跟你回家。”
父女俩又哭又笑地说了会话,齐悠悠大概用完了半包纸巾,才想起来等在门外的男友,低下头,脸上添了抹娇羞的红晕问:“爸,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钟岩的,你觉得,他怎么样啊?”
齐轩摸了摸鼻子,故意用斟酌的口气说:“作为男人,他有事业,有担当,很值得欣赏。可作为我女婿嘛……”
齐悠悠一颗心提上来,大气也不敢出地等待着,齐轩瞥了眼她紧张到发白的小脸,笑起来说:“作为我女婿就更满意了,能让我女儿看上的人,肯定差不了。”
齐悠悠这才拍着胸口把气顺下去,能听到自己至亲的人这么夸钟岩,她开心得一颗心都要飞上天,咧着嘴挽起爸爸的胳膊说:“那我们出去吧,他估计都等着急了。”
她脚步轻快地往门外走,手上却突然一沉,转头时,齐轩的眼神变得有些高深难测,他身体稍往前倾,以手做梳替她整理好弄乱的头发,然后又想了想说:“我觉得,你还是补个妆再出去吧。”
小公主纳闷地皱起眉,然后“呀”地喊出声:“我的妆花得很厉害吗?是很丑吗?”她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赶忙掏出镜子和化妆包,认认真真补了个全妆。
就在齐轩开始后悔说出让她补妆的话时,小公主终于把自己收拾得美美的,然后重挽上父亲的胳膊,一把把门推开,可很快又呆立在原地,瞪圆了眼心想:什么嘛,还给她玩一波三折!
门外的游客自觉站在两边,中间是一条由玫瑰花铺就的道路,花瓣的尽头,钟岩不知什么时候换上正装西服,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姑娘,被父亲牵着一步步走过来。
四周出奇地安静,甚至能听见羊皮鞋底踩上花瓣的声音,直到她终于站在自己面前,钟岩有点腼腆地低头,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张纸,开始念起一首英文诗。
How do I love thee
(我是怎样地爱你)
Let me count the ways.
(让我逐一细述)
I love thee to the depth and breadth and height
My soul can reach, when feeling out of sight
(我爱你,到我灵魂所能及到的,深邃、宽广、和高远)
For the ends of being and ideal grace.
I love thee to the level of every day’s
(我爱你如每日之必需)
Most quiet need, by sun and candle-light.
(在日光下,在烛焰下)
I love thee freely, as men strive for right.
(我自由地爱你,像男子们为正义而奋争)
I love thee purely, as they turn from praise.
(我纯粹地爱你,像他们在赞美前低头)
I love thee with the passion put to use
(我爱你,以我满腔热情,就像往日的辛酸)
In my old griefs, and with my childhood’s faith.
(我爱你,以我童年的信仰)
I love thee with a love I seemed to lose
(我爱你,如果那随着往日圣者)
With my lost saints. I love thee with the breath,
(如今似已消逝的那种爱)
Smiles, tears, of all my life; and, if God choose,
(我爱你,以我一生的 呼吸,微笑和泪水)
I shall but love thee better after death.
(假使上帝愿意,即使死去,我会加倍爱你)
他身上总带有硬朗的领导者气质,念起缠绵的情诗,却字字如磐石般铿锵。教堂里回荡着的诗句,仿佛清水滴上玉石,清楚地敲击、回荡,不容拒绝地摄人心魂。
巴洛克风格的穹顶下,英俊的亚洲男人身姿笔直,目光柔亮,大概是不擅长这样的浮夸场面,他脸上始终带着丝腼腆,可声音却像昂扬的士兵,步履坚定地迈向命定的爱人。
而小公主因为接受到巨大冲击,正处于一片空白的当机状态,唯一还在运行得就是泪腺,直到面前的男人念完整首诗,才用手努力扇着风,企图让满脸的泪水自然风干,边抽泣边问:“我……我的妆花了吗?”
钟岩笑着把她拉进怀里,宽阔的肩背挡住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唇压在她耳边说:“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了。”
齐悠悠用手掐着他结实的腰肌,内心有无数情绪翻涌,然后突然想到旁边还围着圈人,其中还有自己的爸爸,又感到不好意思,干脆把脸整个埋在他怀里,嗔怨地说:“你要求婚也不先告诉我一声,我都还没准备好呢。”至少让她把早上那条丝袜配好吧。
“不是求婚。”钟岩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努力让已经哭得眼皮发肿的小公主平静下来:“你不是喜欢仪式感吗?既然来了这个教堂,我就想给你一个仪式,以后,就把你交给我,结不结婚都好,我来照顾你。”
齐悠悠哭得视线都模糊一片,也顾不得旁边还有多少人在看,手指用力扣进他西服的褶皱里,在这座穿越千年的古堡里,她终于找到她的王子。
“是骑士。”在后来的某一天,钟岩笑着纠正她:“一直守护在公主身边的,骑士。”
齐轩回国时,果然引起众多媒体的关注。国际机场的出机口外,提前戴好大大墨镜的小公主,和钟岩一起护在齐轩的左右边,穿越过由摄影机和话筒搭起的凶险从林。停机坪上空,无数客机起飞落下,可齐悠悠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接下来,齐轩开始接受长达数月的调查,所幸调查中只发现他有错误的投资决策,其他指控均被证实不实,而齐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