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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怀舟不敢得罪小表妹,也不愿直接欺骗一个真心结交的朋友,看看那瓶美人娇,蒋怀舟摸摸脑袋,似是遇到罕见的趣事般笑了,“袁兄的话有些道理,不过我真的没听澜音说过,一会儿我去问问她吧。如果她没丢,可能是旁的姑娘恰好用了相似香气的脂粉,毕竟喜欢玫瑰香的姑娘挺多的,我记得袁兄说耳坠是从泉水旁拣到的,那么被泉水冲刷,香气变了也有可能。”
如此,回头他说耳坠不是小表妹的,对方也能明白小表妹对这门亲事的态度。
“那就有劳了。”萧元诚心地道,又看了一眼美人娇,才移开了脚步。
送完客人,蒋怀舟想了想,去了邀月阁。
“被泉水泡了一晚的耳坠,他居然还能闻出香味儿?”谢澜音难以置信地问。
蒋怀舟摸了摸鼻子,“美人娇香味本就难散,不信你现在洗两遍脸,用力搓,擦干了照样能闻到。”
谢澜音顿时泄了气。
确实是这样,刚得了美人娇的时候,她还夸过这点。
“那就按你说的,告诉他我没有丢耳坠,让他误会旁人去吧。”谢澜音烦躁地转了转茶碗,皱着眉头道。
蒋怀舟瞅瞅愁眉苦脸的小表妹,惋惜道:“可惜了,我看袁兄猜到丢耳坠的姑娘可能是你时,他似乎很高兴,现在注定是白高兴一场了。”一转眼他的小表妹也长成大姑娘了,开始有人喜欢了,蒋怀舟觉得挺新鲜的,忍不住想逗逗小表妹。
谢澜音一来分辨不出表哥是不是瞎编的来逗她,二来怀疑表哥根本没领会那人的眼神,瞪他一眼,让他赶紧否认去,便起身去了内室,免得继续听他胡扯。
蒋怀舟下午就去了。
萧元微微失望,转瞬又恢复了自然,扬言要继续等下去。
蒋怀舟再去小表妹跟前跑腿。
谢澜音松了口气,夜里躺到床上,回想去年的一幕幕,又有点怅然若失,好在只是片刻感慨,想想失散的父亲长姐,想想已经搬到京城侯府的谢家众人,小姑娘很快就平静了,裹好被子睡去。
月底林萱生了个小女娃,母女平安。
蒋济舟给女儿起名叫绒绒,因为当天下了一场小雪,绒绒的雪花无风静落,触动了他的心。
蒋家终于有了姑娘,蒋钦李氏都很高兴,绒绒洗三过后,夫妻俩就开始商量大办满月礼了。
谢澜音现在有空便跑到大表嫂这边,看她哄孩子,乳母给绒绒包襁褓把嘘嘘,谢澜音都好奇地学,只有小丫头拉臭了,她才笑着溜掉,等里面收拾干净了她再进去。临近满月,绒绒一天变一个样,白白胖胖的,谢澜音喜欢地不得了,除了表侄女,其他什么都抛到脑后头去了。
此时蒋家的帖子已经发出去了。
知府方家。
依然少女装扮的杜莺儿放下帖子,隔着面纱问方泽,“表哥要去吗?”
面容挡着,一双美丽的眼眸像是会说话般,越发勾人。
容貌毁了,为了牢牢拴住男人的心,杜莺儿对着镜子下了一番苦功,又请了专门的嬷嬷教她房中术。凭着这双勾人的眼睛,日益精湛的本事,再加上表兄妹之间昔日的情谊,方泽竟没有嫌弃她的容貌,越发地宠她,后宅琐事全都交给她打点。去年曾经有人介绍过一门不错的亲事,可惜不知怎么漏了风声出去,让女方家里知道方家有个身份特殊的表妹,不了了之,方泽还没有厌弃杜莺儿,就没急着续娶。
“为何不去?”
方泽歪躺在榻上,眼睛望着房顶,脑海里是京城的事,“谢定封侯,父子俩都进了兵部,连侯爷都夸他们父子,有心结交。我已经得罪了谢定,切不可再断了与蒋家的交情,就算要断,也得等谢徽真的回不来了再说。”
早知谢定会封侯,他绝不会与谢瑶和离。
可惜没有早知,方泽只庆幸去年他派人劫走谢澜音的事安排得天衣无缝,没有连谢徽都得罪了。
眼看着男人不知为何出神,杜莺儿眼帘垂了下去。
她希望表哥与谢家彻底断绝关系,否则谢家爬的越高,表哥就会越后悔,后悔到生出与谢瑶再续前缘之心的地步。谢瑶走的决绝,但她有了女儿,只要表哥诚心悔过,谢瑶极有可能答应,届时她又算什么?
平西侯府。
侯夫人孟氏也在与沈捷谈论蒋家的帖子。
“往常蒋家有事,侯爷都是派人送份礼过去,这次为何让我亲自跑一趟?”孟氏不解地问,“蒋家在陕西再有分量,都只是商家,侯爷是不是太给他们脸面了?”
沈捷喝了口茶,提点她道:“现在谢徽妻子蒋氏在这边,让你去是给她面子。”
护国公府颜家败落后,他们沈家迅速成了盛极一时的权贵,妹妹封后,外甥受封太子,他也成了威名远播的平西侯。但沈捷心里清楚,皇上还是防着他的,只让他镇守西北,兵部没有沈家一个人,父母二弟留在京城,也有点人质的意思。
伴君如伴虎,不小心行事,颜家便是例子。
所以他要敬着皇上,也得与朝臣们打好关系,不结党,但也不能谁都不理。
孟氏懂了,点点头。
夫妻俩继续闲聊,外面小丫鬟报三位公子来了。
孟氏瞥了一眼丈夫,才让人请。
很快沈捷的三个儿子便走了进来。
领头便是侯府世子沈应时,今年十七,容貌酷似沈捷,只有一双凤眼与父亲不同。
走在他旁边的是嫡出三公子沈应明,才十岁,容貌继承了沈捷孟氏的优点,肤白唇红,很是漂亮,与世子兄长不同,沈应明活泼爱笑,嘴角有个梨涡,越发显得调皮。
庶出二公子沈应谨走在最后,不同于兄长的清冷幼弟的孩子气,十七岁的他嘴唇单薄,眼含戾气,或许天生如此,便是刻意讨好父母时,也遮掩不住。
孟氏最喜欢嫡次子,笑着将宝贝儿子叫了过来,“后日蒋家孩子庆满月,明儿要不要去?”
沈应明好热闹,立即点头。
孟氏摸摸儿子脑袋,又看向长子,笑容收敛了几分,“应时也去吧,你父亲脱不开身,你代他走动走动。”
这个儿子虽然也是亲生的,却从小与她不亲,才两岁就被丈夫抱到前院养着了,说是作为世子得严格管教,轻易不许她插手。她拗不过丈夫,幸好很快又生了女儿,这日子才有了点奔头,只是与长子的感情不可避免的淡了下来。等她想亲近长子时,长子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对谁都一张冷脸,让她想亲近话都说不出口。
“好。”母亲吩咐,沈应时言简意赅。
孟氏在心里叹了口气,目光落到那个庶子身上,没提他,让两个大的下去了,她低头哄小儿子,问他有没有去看生病的姐姐,声音温柔。
沈捷看看她,想到刚刚离开的两个儿子,眼里掠过一抹歉疚,转瞬即逝,寻了个借口离开。
孟氏目送他走,朝那边的大丫鬟墨兰使了个眼色。
墨兰心领神会,轻步出去了,少顷回来,堂屋里已只剩孟氏。
“夫人,侯爷去了梅阁。”
夫人之外,侯爷一共有三房姨娘。最开始方姨娘住在梅阁,除了侯爷与园子里伺候的丫鬟,谁都不许进去,侯爷也不让方姨娘给夫人请安,后来方姨娘与夫人同时有孕,生下二公子难产死了。侯爷将二公子抱给竹园里的宋姨娘养,很快又抬了位严姨娘进来,而这位严姨娘不但住进了梅阁,就连待遇都与最初的方姨娘一样,极受宠爱又神秘莫测。
为了她,夫人与侯爷不知闹过多少脾气,闹着闹着认了,大家各过各的,幸好那个严姨娘不会生养,住进来十几年都没个动静。
丈夫去了那边,孟氏都习惯了,静静坐了会儿,去跨院看女儿。
梅阁里,听丫鬟说侯爷来了,严姨娘放下手中书,抬头看去。
夕阳的光暖融融地照进来,那绝色脸庞上一双凤眼,美如秋波。
沈捷情不自禁停住脚步,望着书桌前被柔和夕光笼罩的小颜氏。
快二十年过去了,她还是与初遇时一样,美得高傲清冷。
那时他只是护国公手下的一个普通将军,她是高高在上的颜家二姑娘,是皇后的亲妹妹,他曾无意撞见她一次,被她的美貌迷惑,他看的出了神,而她则用一种看奴仆的轻蔑目光瞥了他一眼,便在侍女们的簇拥下翩然离去。
当时他刚刚娶了孟氏,明知不该,还是为她动了心。
皇上暗中笼络他,他不答应便是死,他听从皇命陷害颜家,事成后他平步青云,颜家则落入了尘埃。
她与家人一起流放辽东。
他放不下,一路暗中跟随,负责押送的衙役觊觎她美貌,单独带她去了一片树林,护国公和他两个成年的儿子早已丧命战场或被斩首,只剩还是孩子的颜家三公子和几个女眷,瞪红了眼睛也无济于事。
沈捷就趁当时救下了她,打晕两个衙役,用提前准备好的女尸伪装成她滚下山坡丧命,死无全尸,衙役醒来后不敢声张,只道她逃跑时丧命,从此世人都以为她死了,只有他知道,她被他带回了陕西。
她不愿意,他用皇宫里她刚刚丧母的外甥用放逐辽东的亲弟威胁。
她不得不从,成了他院子里的方姨娘,可即便是被他抱在怀里,她眼里也只有鄙夷。
沈捷想看她笑,然后她真的笑了,在她有了身孕在她听说孟氏也有了身孕时,笑着与他讨价还价,无论她生男生女,她的孩子都必须与孟氏的换了,让他们的孩子做沈家嫡出的子嗣,若是男子,还必须继承他的爵位。他肯答应,她便一心一意做他的姨娘,他不同意,她即刻一尸两命。
沈捷舍不得她死,舍不得他们的孩子死,犹豫两晚,答应了她。
孟氏产子当天,她服了催产的药,他精心安排,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很快又不留痕迹地处置了所有知情的人,包括她身边的丫鬟。
她不想养孟氏的孩子,他安排她假死,将孟氏的孩子交给宋姨娘养,再让她以新的身份进府。她也确实履行了她的诺言,待他如丈夫,从不试着踏出梅阁,也从未提出要见孩子,安安分分的做梅阁的主人,对外面什么都不打听。
沈捷也不敢让她与外面有联系。
他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处心积虑让亲生骨肉做了世子,不就是希望将来儿子替颜家报仇,然后成为皇长子萧元的助力吗?沈捷很清楚,不但换子之前与她约法三章,她身边的下人更都是他精心挑选的,盯着她一举一动,死了她与儿子相认的心。
他喜欢她,为她冲动,但他绝不会让长子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绝不会让长子妨碍亲外甥太子登基,一旦被他发现这母子俩联络上了长子也偏心母亲要背叛沈家,他会毫不手软地废了他的世子位。
“在看什么?”收回思绪,沈捷笑着走了进去。
小颜氏没有起来,朝他指了指桌上的书,低头道:“三月里侯爷要生辰了,我在想为你做什么样的玉佩。”
她垂眸挑选,神情专注。
沈捷笑了,坐过去陪她挑。
他没有时间常常带她出去,她困在梅阁无趣,除了琴棋书画刺绣等闺秀惯用打发时间的把戏,更是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譬如养花种菜,木雕玉雕,有段时间还捣鼓编竹篓藤椅,反正总是有新奇的点子,其中学的最精的,便是做玉佩。
长子十五那年单独去外面历练,她做了一枚麒麟玉佩,托他送给长子,保他平安。
那是他第一次看她哭。
他心软,仔细检查过玉佩,确定没有任何与儿子身份相关的线索,里面也不是空的,便将玉佩交给了长子,怜她一片爱子之心,他告诉长子这是他特意去大慈恩寺请主持开过光的,命他随身佩戴。
他只是不许她主动见孩子,每个月还是会找机会给她见的,只是她隐在暗处,长子看不到她。那么他希望她看到儿子戴着她送的玉佩,会开怀些。
二月底,清晨天亮的早了,空气也没有那么冷了。
谢澜音穿着一身樱红色的杭绸妆花褙子来看表侄女。
小丫鬟见了,脆声朝里面通传。
屋里林萱立即推开搂着她乱碰的丈夫,红着脸去屏风后收拾。
蒋济舟意犹未尽地吞咽了下,低头理理身上的衣袍,先出去了。
“大表哥,绒绒醒了吗?”谢澜音熟稔地问。
“醒了,就等着你帮忙洗脸了。”蒋济舟神色如常地逗道。
谢澜音着急看表侄女,朝他笑了笑便进去了。
林萱佯装自然地招呼小表妹。
谢澜音一心扑在表侄女身上,没有留意表嫂脸上可疑的绯红,快步走到炕沿前,俯身亲了穿着一身大红衣裳的女娃一口,“绒绒今天满月了,看小姑姑带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抬手拿出一个赤金项圈,下面缀着长命锁,锁下系着九个小铃铛,晃起来叮当作响。
绒绒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项圈,伸手要抢。
谢澜音先亲了小女娃一口,再在表嫂帮忙下替绒绒戴上。
日头渐渐升高,客人们陆续登门。
萧元也来了,透过窗帘缝隙看蒋家的院墙,想象她现在在做什么。听说她很喜欢大表哥家的小侄女,整天笑呵呵地去那边串门,俨然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乖姑娘,让他明明准备好了接近她的理由,却没有机会下手。
“公子,平西侯府的人也到了,就在咱们后面。”葛进小厮打扮跟在马车旁,往后面瞧了瞧,对着车窗低声道,“世子陪着侯夫人来的。”
他与主子远远见过沈应时。
萧元目光一转,没有做声。
两辆马车前后停在了蒋家门前。
贵客登门,除了谢澜音在里面陪表嫂,蒋家众人连同蒋氏谢澜桥都迎了出来。
萧元很识趣,下车后朝长辈们点点头,主动站到了蒋怀舟身后。
蒋怀舟递给他一个没办法的眼神。
萧元回以了然一笑,视线投向了马车。
沈应时下马,朝蒋家众人颔首致意,转身去了车前,先将弟弟沈应明抱了下来,再扶孟氏。
蒋钦李氏都见过这娘仨了,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热络地去行礼寒暄。
谢澜桥一身男装,目光在娘仨身上转了两圈,低声同母亲道:“难怪舅母说侯夫人更偏心幼子,这位世子身上几乎没有与她相似的地方。”
蒋氏轻轻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萧元离得近,听到了些,却没放在心上,毕竟不是所有孩子都像父母。
只是,当孟氏娘仨在蒋家众人的簇拥下走向这边时,萧元目光一凝,定在了沈应时腰间的玉佩上,随着他越走越近,他看得也越来越清楚,同时变得清晰的,是儿时乳母温柔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