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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像是有人用剑将天河开了一个窟窿,瓢泼大雨倾泻而下,从昨晚到现在,一直不停地下着,又像是老天在哭诉呐喊,盼香的无辜枉死。睍莼璩晓
上官菱惜一身素白丧服站在雨中,全身上下被雨淋的湿透。一旁的宫娥想要为她撑伞,都被她一个犀利的眼神瞪了回去。本就大病初愈的身体被雨水拍打的摇摇欲坠,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但她依然倔强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原本已经接近癫狂的她,在得知盼香死讯的那一刻,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她瞬间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让她留恋的人或事了。或许是盼香的死,敲醒了仍在痛苦与希翼中徘徊的她,如果不能改变这一切,那就让它这么发展下去吧。而自己,只要逃开这个束缚着她的地方,就好了。
这个逃开,是身体,或是灵魂。
只是,在离开之前,她至少要来见盼香的最后一面。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在这里。
挡在她身前的青冈,眼里闪过动容。身子却不动分毫,语气冷硬的更像千年寒冰,朝着她怒吼:“你还有脸来这里?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 ! !”
“我只想送她最后一程。”上官菱惜抬起苍白如纸的脸,坚定的看着他。
“你不配!”青冈怒吼。额头的青筋,因为他的愤怒变得狰狞可怖,血管似要爆裂。
“如果不是你,她现在还活蹦乱跳的站在我面前;如果不是你,她已经是我青冈的妻子了;如果不是你,她不会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如果不是你......”青冈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眼泪混着雨水就这样流了下来。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而已。
“噗通......”一声,上官菱惜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单薄消瘦的双膝敲在坚硬如铁的花岗石地板上,那一瞬间,站在那里的人都有种错觉,仿若上官菱惜跪地的那一刻,大地跟着狠狠的颤动。
青冈的身体猛然晃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只听她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硬拉着她进宫陪我,她现在应该在将军府快乐地生活着;如果不是我自私的想多留她在身边两年,她现在已经是个幸福的小女人,有夫有子的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如果不是为了我,她就不会死得这样冤枉,这样无辜。都是我的错,是我的自私害她失去了年轻的生命。是我该死!”说完,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额头瞬间溢出了血丝。
“娘娘......”
“皇后娘娘......”
宫娥太监们都惊讶皇后的这一举动。究竟是怎样的主仆之情,能让一国之母这样的降低身份来叩头认错。他们想要上前将她扶起来,却都被上官菱惜吼了回去。
“走开! ! !”
转头对着青冈说道:“这一个是我向盼香请罪。”说着又是一个响亮的磕头声。
“这一个是我向你请罪的。”
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看着这样的皇后,均是感动的落泪。他们何其有幸,能在如此重情重义的皇后身边侍奉;盼香何其有幸,能得到皇后如此对待。
青冈看着她被血水模糊的小脸和满是悔恨的眼神。心下有些彷徨,但一想到盼香的死,他的理智全然崩塌。全身充满着恨意。
“别以为你磕两个头就妄想求得我的原谅。就算你磕破了天,嗑穿了地,盼香也活不过来了。我更不会原谅你。我恨你,恨不得一刀杀了你给盼香陪葬。”
“我从未奢求过你的原谅。我知道就算我一死也难赎其罪。但我必须活着,至少在查出凶手之前我还不能死。我绝不会让盼香无辜枉死,含恨九泉。我不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快活。我只求你,让我进去见她最后一面。让我送我的妹妹最后一程……”上官菱惜的声音已经颤抖的说不全话。绝美的容颜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混合着额头的血水布满了整张脸,看起来狰狞可怖。
其实最痛苦的人是她才对。刚失去孩子的她,还未从悲伤中缓过神来。丈夫的虚情假意,好姐妹的背叛都让她喘不过气来。如今,她最亲近、最忠心的妹妹也相继死去。
她真的感觉天快塌下来了。如果可以,她真想随着盼香和宝宝一起离去。
离开这可怕的皇宫;离开这尔虞我诈、杀人不见血的后宫;离开这用无辜的人的尸骨堆积而成,到处飘荡着冤魂的金丝牢笼。
为了姐姐的幸福,她踏进了这座皇宫;为了爱情,她忍辱负重,敛尽锋芒。可到最后呢?她失了心,失了身,失了孩子,失了亲人。什么都没有得到的她在这场爱情的追逐里一败涂地,还是败在了最亲近的人手里。
哈哈哈......多么的可笑!多么的可悲!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
在她知道自己的父亲被冤入狱,在狱中自缢;自己的哥哥被陷害杀人而定了死罪,已经身首异处;整个上官府都被蒙受不白之冤而被流放的时候,她就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而今,孩子的离开,盼香的离开,让她已经崩溃的心瞬间就安静了先来,这或许,就是极致的悲伤过后极致的冷静。
“不可能。你害得她还不够惨吗?你想让她死都不得安宁吗?你这个害人精,扫把星。你为什么要活在这世上?为什么只有你还好好的活着?老天不公啊!!!!”青冈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疯了一般的骂她,诅咒她。
皇甫昊天听说皇后过来拜祭盼香,他就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可是没有想到是这么的严重。他来到这里看到的就是这一幅场景。
上官菱惜浑身湿透的跪在青冈面前;而青冈手中握着长剑疯狂的乱舞,嘴里还在不停地辱骂她。眼看着长剑就要挥到上官菱惜的脸上,皇甫昊天弃伞飞奔过去,为她挡了那一剑。
“青冈,你疯了吗?她是皇后!”皇甫昊天|怒瞪着青冈,吼道。
“皇后?呵呵…哈哈哈…皇后!你这皇后当的有什么用?连自己丫鬟的命都保不住,你这皇后当的有什么用!!!”青冈先是笑着,笑她的无知,笑她的无能;后又大声的吼着,声音越来越大,像是震破天际。
雨,似乎也随着他的声音,越下越大,越下越猛。
上官菱惜一声不吭的跪在那里,任他骂,任他打。不还手,不还口。
“够了!你以为只有你痛苦吗?你以为只有你伤心吗?盼香的死,我们都很难过。但你不要将错都归到无辜的她身上。她也是受害者,她就不痛吗?她就不伤心吗?她刚失去孩子,接着又失去最亲近的盼香。你以为她会好过吗?你如果还有些良知,就给我让开。让她见盼香最后一面。”看着满脸血水的上官菱惜,他心痛如绞。他恨自己,为什么来晚了,为什么还要让她受伤。
皇甫昊天扶起上官菱惜轻声的说:“来,皇嫂,我们进去!”
“不准进!”青冈拦在他们面前,恨声道。
“你给我滚开…来人,给本王拿下!”皇甫昊天推开他,并叫下面侍卫将青冈押下。
“是!”
“不准进去!我不准你们进去打扰她。给我出来!你们给我滚出来!!!啊……哈……”青冈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驾着他的侍卫也被他的痴心打动,却无奈王命在身,不得不遵。
推开殿门,入眼皆是白。正堂中摆放着一口上等红木制成的棺木。棺盖还未合上,静静的靠在一旁的支架上。盼香一身火红嫁衣,安静的躺在里面,像是等待王子亲吻的睡美人。
上官菱惜踉踉跄跄的走到盼香躺着的棺木旁。虽是只有几步的距离,可她却走得异常艰难。几次都差点跌倒在地,幸好皇甫昊天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皇嫂,小心......”
说不心痛那是假的,看着这样的她,皇甫昊天心痛如绞。曾经那个天真活泼,美艳芳华的她已不在,如今的她枯瘦如骨,一身素白丧衣被雨水浸透,浑身上下还在滴水,额头的磕伤还在渗血,血水混着雨水混着泪水爬满了她整张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使的她的样子看起来,更如夜间鬼魅游魂,狞恶而可怕。
他恨皇兄,但更恨自己。如果,如果当初自己能够自私一点,将他带离这可怕的皇宫,或许,她就不会遭受到这么多的灾难。
上官菱惜如枯骨的手,扶着红木棺材的边缘,跪在那里,趴在自己的搭着的双手上,看着安静的躺在里面的盼香,干裂的双唇勾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沙哑着嗓音,轻轻地说着:
“盼香,姐姐来看你了。”
“盼香,你终于如愿的嫁给青冈了。”
“盼香,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自私的将你留在身边,恐怕现在你已经是有孩子的母亲了。”
“盼香,我好想你。好想宝宝。你们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将我一个人留在这冰冷的深宫里。我好害怕,这里的每个人都好可怕。盼香,宝宝,你们也带我走,好不好。有你们在身边,我会很安心。”
“盼香,我好想吃你做的凤梨酥和红豆糕。这里的厨子都好笨,做出来的凤梨酥一点儿都不好吃。”
“盼香,你是不是在怨我。你一定是在怨我,怨我没有保护好宝宝,还亲手害死了她。你是那么期待她的来临,那么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可我却把她弄没了。”
“盼香,我该怎么办?宝宝走了,你也走了,爹娘哥哥都走了,昊辰也不要我了,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了。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还可以撑多久?”
“盼香,你在天上见到宝宝了吗?她长什么样子?好看吗?是女孩儿吗?你说过,你喜欢女孩儿。你说女孩儿要像我一样可爱善良又聪明,你还要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成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丽小公主。你还说......”
上官菱惜的声音渐渐哽咽,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泛滥成灾。可是她硬是咬着唇瓣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泪,待缓和之后,又语不成调的继续对着躺着的盼香说话。
看着这样子的她,皇甫昊天的心揪得死紧,原本明亮深邃的眼渐渐泛红。这样的她,让他心疼。他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让她不用那么的伤心欲绝,痛彻心扉。
他一直都知道她与盼香的感情笃定,情深义重。怕是她的亲姐姐嫦曦也没她们俩的情深。盼香的惨死,她比谁都要心痛,都要难过。她们的那一份情,就像曾经,他和皇兄的感情一样。只是那份情,如今已淡薄的所剩无几。
“菱惜......”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曾经有那么多次的机会,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叫着她的名字,可都让他给放弃了。
“你先出去吧!我想和盼香好好的说说话。”上官菱惜的嗓子已哭的沙哑,说出的话,像是个已近暮年的老人的声音。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怕。
“可是......”皇甫昊天还想说什么,在看到她那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什么话都咽了回去。现在,唯有让她自己参透,看开,旁的人,帮不了她。而他现在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他要去找皇兄问清楚,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明明所有人都可以很幸福,为什么要让每个人都过得那么痛苦?
明明当初不是这样预定的;明明可以不让任何人牺牲的;明明可以有更完美的方法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皇甫昊天提步轻声退出了房外。房间内,只余下跪在那里的上官菱惜和安静的沉睡在棺木中的盼香。
“盼香,你说我死后会不会下地狱?我这么的坏,这么蠢,养了一只豺狼在身边真么久,居然从来都不曾发现。我一直以为,就算我们是主仆的关系,感情却胜似亲姐妹。我以为,我们可以这么一直幸福的。可是,这一切都是我的自以为是,她要的从来都是那无上的权利和荣耀。她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真正的姐妹。”
“盼香,宝宝是我害死的,你说她会不会恨我。她的命不好,投身到我这个心狠歹毒的母亲身上。她一定是恨我的吧!其实我可以反抗的,拼命的反抗的。可是,我没有,什么都没有做。”
“盼香,你知道吗?我其实很羡慕你的,你有一个不为权势,不耍阴谋的青冈那么忠诚的爱着你。而我,一直以为他爱我像我爱他一样干净纯粹。原来,这一切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编织出来的梦。梦醒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盼香,我告诉你哦...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我是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我的家乡在离这很遥远的一个叫做中国的地方。那里很美很美,那里没有这么多的规条束缚,那里人人平等,不会动不动就砍人家的脑袋。那里恋爱自由,婚姻自由。”
“我...好想回家,那里有我的家人朋友,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家。其实,我有一次机会的,可那时的我太傻,爱得太深用情太真。生生的放弃了一次可以回家的机会。如果,如果时间可以从新来过,我想,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那条回家路。”
“盼香,如果有下辈子,我们再一起做姐妹,你说好不好?如果可以,真希望可以带你到我的家乡去看一看,我想你一定会喜欢上那里的。”
“盼......”上官菱惜抬手轻抚着盼香的脸颊,在看到原本应苍白僵硬的脸,渐渐变得青紫时,她惊恐的抬头,踉跄的起身,瘦如皋的双手撑在棺木的两端,细细的端详着盼香脸上的变化。
越看她便越惊怕,这种现象明明就是被下毒的。
“青冈...青冈......”此时的她已顾不得伤心,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从这青紫的扩散程度来看,盼香在死前被人下了毒,而后才悬梁自尽。不,是被人吊在房梁上,做出悬梁自尽的假象,误导别人。
外面的青冈和还未离去的皇甫昊天听到声响,疾步走进来,在看到上官菱惜伸着双手想要对躺在棺木里的盼香做什么,青冈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用力的甩开:“不准你碰他!”
“嗯......”
只听“嘭!”的一声,上官菱惜盈弱的身子,狠狠地撞向她身后的锡金梁柱上。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遂即变得惨白一片,她紧咬着无一丝血色的唇,极力隐忍着不让自己痛呼出声。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缓缓滑下,直至瘫倒在冰冷刺骨的地上。
“菱惜! ! !”皇甫昊天惊呼一声,大步跨去,眼眸中盛满疼惜和自责。
他半跪在地,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生怕自己的粗鲁,会在她遍体鳞伤的身上再增加一些伤痕。他扶起她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他恨,自己不能代她伤,代她痛。
他浑身散发着一股狠戾,似能将人撕得粉碎。深邃如墨海的眸,泛起一丝残狠,紧紧盯着那个让她伤上加伤的罪魁祸首,说出口的话,更是从未有过的冰冷:“青冈,你找死!!!”
上官菱惜从未见过这样子的皇甫昊天,阴冷,残忍,嗜血。她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怀中,浑身痛的像是要被撕裂一般,可以想象青冈刚才是用了多大的气力。涣散无光的凤眸,渐渐有了焦距,她看着眼前将她小心搂入怀中的男子,他侧脸的线条雕刻的更加明显,不至于太过刚毅,也未显得阴柔。
“我...没事。”上官菱惜略显吃力的开口道。挣扎着从他怀里起来,每动一下,身上的皮肉便触动一分,痛得她拧紧秀眉,贝齿紧咬着唇瓣,似这样,才能缓解身上的疼痛。
“惜儿......”察觉到她的意思,皇甫昊天动作轻柔的揽着她纤弱的腰,将她扶起来。
因为久未进食的关系,她的双腿发软,根本就站不住,唯有依靠着皇甫昊天的怀抱才能勉强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盼香被人下了毒!”她看着青冈,笃定的说。
“什么! ! !”
两人同时满脸惊愕的看着她。
上官菱惜回头,用眼神示意皇甫昊天将自己扶到盼香的棺木前。皇甫昊天立即会意,心底深处滑过一丝动容,他和她,不知从何时开始,竟有了如此的默契吗?
“中毒?怎么可能?谁下的毒?”青冈在听到中毒两字时,就已惊愣当场。半响才回过神来,想要抓着她问清楚,却被皇甫昊天眼疾手快的躲了过去。
他,决不允许别人再伤害她,尤其,是眼前这个暴躁的男人,如果不是惜儿拦着,他非杀了他,让他和盼香生同衾死同岤。
青冈自知自己过于冲动,如果再伤了皇后一分,指不定安平王真的会一剑劈了他。
“皇后...娘娘,请...您告诉我。”青冈讪讪的收回手,表情有些窘迫难忍的请求道。盼香的死,给他的打击太大,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一定要查出凶手,势要将他碎尸万段。
“你们看,盼香的脸和身体...”上官菱惜指着已经完全变成紫黑色的身体,这明显就是中毒的迹象。
“盼香不是自缢,而是被人暗杀的,那人的手法很聪明,用的根本不是毒药!”
“不是毒药?”两个男人均是一脸惊讶,不是毒药,那为什么盼香是中毒而死?
“这世上,除了毒药,还有一种东西,可以置人于死地。”上官菱惜解释,她想,她已经猜到谁是凶手了。因为,在这个世界,她只和她说过!
“那是什么?”青冈迫不及待的问,他一定要抓到那个凶手,将他碎尸万段! ! !
“世间万物,皆有相生相克之理。人是如此,动物如此,植物亦是如此。所以,我们平常所食之物,也是如此。”上官菱惜轻咳一声,调整一下自己的声音,遂而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