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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芷回想到场的那些公子哥,脑海中闪过徐方那种冷峻的脸,摇摇头道:“没有。你问我这些作甚,难不成想要学月老帮人牵线?”
病公子没有回答,剩徐芷一人干笑,只觉得没意思,遂敛了神色想别的事情。
过了一会,院子外传来脚步声,想来是李彻领来的丫鬟。徐芷低下头,抿了抿头发,将身上贴着的衣服拢下来叠好,若被外人瞧见她用男人的衣服暖身,定要嚼嘴皮子。
她搓了搓手,用巾褥覆身,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抬起头咳了声,想将叠好的衣服还给病公子,视野里却早无病公子的身影。
徐芷轻挑黛眉,这位公子来去无声,虽看起来体弱多病,离开的速度倒出人意料。
门外站着两个丫鬟,手里托着放衣服的铜盘,恭恭敬敬地垂下视线,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丫头。
往院子里望一眼,并未看到李彻的身影,徐芷收回视线,心想大概是为了避嫌,将人领到后便离开了。
“瞧谁呢?王爷早走了。”一抹霜白忽现眼前,徐琦那张冰雕玉琢的脸映入眼帘,慢悠悠走过来,“王爷都跟我说了,你被孙家那位女蛮子给缠住,竟不想她有这般胆子,敢推你下水!”
徐芷未曾料到徐琦回来,本以为只有两个丫鬟,与苏南香的事只需打点方便即可掀过去。无论是谁,姑娘家大打出手这种事传出去好不到哪去。现在来的是她,只怕消停事情没那么简单。
徐琦用余光瞧她一眼,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挥挥手吩咐丫鬟将衣服拿进来,又命人在屋外守着。“你放心,我没那么多功夫管你的事。”
徐芷忙站起来福身,明人不说暗话,大大方方地领下徐琦的好意:“谢谢大姐。”
徐琦点了点头,脸上神情没有变化,虽仍如平常那般清冷,但在徐芷看来,今天的徐琦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尊贵人儿,不管有心抑或无心,今天她终归是站在她这边。
换好衣服后,丫鬟捧着铜镜上前,徐芷理了理鬓边的细碎头发,另一个丫鬟一边用巾帕为她绞湿头发,一边将豆蔻粉擦在头发上。此物自东洋而来,成粉末状,香味奇特,遇水即消失,一般都用它抹干湿发。只一点,此物十分稀有,全京中除了徐家,便只有皇室才有。
徐芷好奇问道:“这豆蔻粉是姐姐从家里带来的?”
徐琦站在徐芷身后,手里把玩着她长及腰间的发丝,像是听到了好笑的话,难得一笑道:“难不成我身上装着百宝箱,什么都有?出个门赴宴而已,我怎么会随身带着豆蔻粉?这是方才我在路上巧遇景王爷时,他派人取来的。”
徐芷颔首,难为他仔细想这么多,这次落水的事情也多亏了他,才能轻松解决。心意虽有,礼仪不可失,回去后她得托云裳向他道谢。
待一切都齐整了,徐芷无意瞄见叠放在案上的衣服,心里想到刚才消失无踪的病公子,思及他人虽冷淡却有一副好心肠,遂命人将剩下的豆蔻粉抹在略湿的衣服上,亲自将衣服重新叠好,不知如何还衣服,瞧了瞧四周,走进里屋将衣服放在一旁的书架上,留下字条以言谢之。
徐琦站在旁边,倒不出言议论,只是冷冷瞧着,虽觉得徐芷多此一举,却并未说出口。
姐妹两人出了院子,徐琦交待道:“若旁人提起,就说你与我戏水,不小心湿了衣裳。孙南香那边不用担心,我差了丫鬟堵住她的嘴,现在还在水里头泡着呢,两个时辰后自会有人发现她。”
徐芷应下,心中感激她想得周全,走了没几步,徐琦又回过头道:“以后那个孙蛮子再要胡闹,只管让她来找我,万一脱不了身遭了气,也别生受着,只管来找我!”
“知道了。”徐芷与徐琦虽不熟,却也知她万人难近的冷僻性格,像今日这样的体己话还是头一遭,不禁心中一热。
穿回廊过抱厦,到了绿芜园,众人游了院子,复又到厅堂处坐下。果真如徐琦所说,有人注意到徐芷衣裳已换,笑里藏刀捕风捉影。
徐芷与徐琦口径一致,将话通通驳回去,问者不敢多言,灰溜溜地离开。
徐琦冷笑道:“无头苍蝇到处乱飞,也不看看叮的是谁!”
徐芷没有徐琦随意洒脱的资本,在旁点头,不作他言。
坐了约有一刻钟,人群中忽然一阵动乱,徐琦提了徐芷的袖子,使眼神让她赶紧行大礼。
衣袂摩挲,磕头跪拜的声音齐刷刷地荡起,气氛庄严凝重,所有人垂眉低眼,嘴上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整一致的声音振聋发聩,南国人不拘小节,国门打开,纳新吐故,唯独对皇室的崇拜已达到令人发指的程度。纵使国家的重权不在皇室手中,但皇室对于南国人来讲,更像是一种精神依赖,他们信仰皇室,深信皇帝是上天赐予凡人的救世主。
因为百姓这种近乎痴迷的尊崇,开国以来纵有权臣弄政,却无一人敢推翻皇室自立为王。
徐芷是“外来”人士,骨子里没有根深蒂固的“崇皇”思想,故不像旁人那般小心翼翼,反而对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起了好奇心。
徐方有权,皇帝拥民,徐芷倒真想瞧瞧,传说中深得民心比佛祖还要尊贵的皇帝到底长什么模样。
她屏住呼吸,小心地抬起眸子,动作不敢太大,只瞧见人群中央那抹明亮的黄色龙袍以及龙袍主人细长白皙如天鹅般的脖子。
定是个瘦弱男子。徐芷在心里揣度,不敢抬高视线,只得作罢。
人群中,徐方跟在皇帝身后,视线大肆侵夺,终是寻到徐芷。心中刚放松,又见她身上衣物已换,一颗心又悬起来,想着她刚才去了哪里做了何事,为何换了身衣裳,越想越燥。眉头如何也舒展不开,一双眼睛向着徐芷,只恨不得立刻上前细询。
众人落座,不敢像之前那般随便,个个正襟危坐,屏气以待。原以为皇室今年无人主持百花宴,却不想皇帝竟亲自过来,此等殊荣,倒是第一次。
“大家不必拘礼,当成寻常家宴即可。”皇帝的声音轻轻柔柔,没有想象中的威严端庄,显得格外文弱。
徐芷本想转过头去瞧,抬起头却发现在场无一人看向皇帝,就连身边的徐琦也目不斜视,端端正正地瞧着正前方,不曾斜视。
遂压下心中好奇,待皇帝举杯敬酒时,这才逮着机会堂堂正正地窥探皇帝真容。
只一眼,却让徐芷大惊失色。
那堂上谈笑风生的九五之尊,不正是来去无踪的病公子吗?
徐芷瞧怔了,连旁边徐方炽热的灼灼目光都未曾察觉,直到徐琦用手轻捅她胳膊,这才回过神,忙收回视线,用眼神向徐琦道谢后,老老实实将头低下。
她早该想到的,与李彻一起的人,非尊即贵。且李彻那般谨慎对待之,除了他的亲兄弟当今皇帝外还会有谁?
徐方一门心思扑在徐芷上,想要掩饰都不能。见她此刻脸色不对,低头想事,心中更加焦虑。
到底有什么事,值得这般挂念?低着眸子,连他一眼都竟未瞧!
皇帝坐于正前方,位置恰到好处,正好能将会场的所有情况收之眼底。世家们的低眉顺眼,纵然赏心悦目,却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或许不止是这种恭维。
有世家老妇站出来敬酒,声音悲戚:“遥想三年前,长公主尚在之时,百花盛宴,好不热闹。宾之初宴,左右秩秩,宾既醉止,载号载呶。朽妇不贤,至今思长公主。”
长公主华明为人谦和,诗书满腹,才华横溢,不失男儿之气。京中的妇人皆以其为榜样,莫有不臣服者。如今老妇一语,勾起不少人的怀念之情,皇帝想起长姐,哀思自心底涌来,开口道:“长姐聪慧灵敏,莫不爱之。百花宴是长姐的爱宴,只有诸位尽兴而归,才算不辜负长姐的生前情谊。”
众人齐应。一刻钟后,舞曲作罢,李彻姗姗来迟,一番作揖,逗得众人哄笑。
皇帝指了指左边的座位示意他过去,笑道:“百花开,情意动,诸位皆知景王爷平日自诩风流,却至今尚未娶亲。若有哪位千金谁瞧上了我这位弟弟,只管与朕请旨,朕亲自赐婚!”
众人笑之,景王爷虽好,皇上这话却当不得真。景王爷身份尊贵,又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哪能轻易许亲?
李彻蹙眉笑道:“皇兄,你怎好意思说我?兄长未大婚,我这个做弟弟的,哪敢娶亲?”
这个话题牵扯到皇帝大婚的事,众人虽笑着,气氛却变了一番。皇帝年已二十八岁,自八年前元皇后早逝后,再未召选秀女,偌大的后宫,妃位者无一人,只一名婕妤两名美人。
皆说皇宫好,纵使是在徐方掌权的朝政,也有人争破了头皮想往宫里去,在后宫分一碗羹。先别说后位,哪怕得个妃位也是好的。
皇帝的笑容渐渐淡了,与李彻交换了眼神,目光扫视全场,似漫不经心开口道:“娶亲是小,给你妹妹选侍读才是大事。”
这话明显是说给在场的王公贵族,小公主姬黛年已十六,早已过了阅诗经解四书的年纪,名为侍读,实为选妃。只要入了皇上的眼,日日在皇宫伴着,哪会不情怀意乱?
人群涌起一阵无声的躁动,很快平复下来。即使魂牵梦萦想要入宫,却万不能于此刻自告奋勇。徐侯爷在旁,当着他的面殷勤进宫之事,岂不是找死么?
一番心思变了几趟,纵是瞎子也能瞧出气氛的不对。此番动静尽收眼底,徐方将自己的视线从徐芷身上收回,恢复往常的清淡,冲着底下蠢蠢欲动的人冷冷道:“公主选侍读,众卿都应试试,指不定就入了公主的眼。”
此话一出,无人敢再起心思。一边是百姓的信仰皇室,一边是权势滔天的徐侯爷,站错了队,都是个死字。
皇帝似乎早已料到这种情况,笑道:“徐爱卿此言差矣,姬黛刁蛮任性,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得住。依朕看,只有贤淑聪慧的有才之者才能胜任。”
徐方笑道:“是吗?”
皇帝掀了袍角,徐徐走下高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朕已找到这样的贤良人儿。”
他行进的方向正好是徐芷所在的蕙芳台,徐方死死盯着皇帝的背影,好似身体里所有血液都停止流动,连呼吸都忘了。
不会是她,一定不会的。
他在心里祈祷,恨不得立即拉着徐芷离开。他虽权势在手,但对于皇室的内部事宜,半分也干预不了。
百姓犹在,皇威尚在,他再怎么放肆也不能越过最后那道规矩。
皇帝的身影停在蕙芳台前,悠悠地伸出手,开口说出全场都静待的人名:“徐琦姑娘。”
满座叹之,对于这样的结果虽不太甘心,却也是意料之中。徐琦的身世和容貌,放眼都城,也只有皇家配得上。也难怪她迟迟未嫁,想来是为了今日这段姻缘。
徐方松一口气,徐琦意欲入宫已久,正好称了她的心。
众人尚未缓过气,听得皇帝又道:“公主顽皮,侍读得要两位。徐二姑娘,你也随朕入宫,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书名和简介换了下,不影响后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