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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初心想:你哪里好说话了?
然而她抬起眼,黑亮的眼瞳之中倒映着萧确那张带着伤疤的冷峻脸庞,没来由的感到有些心虚。
她承认自己是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几次三番的有意忽视他、躲避他。
眼下对方定定地看过来,目光刀子一样地落在她的脸上,神色之中满是阴沉和冷淡,灵初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眼睫轻颤。
突然刮来的一阵风将她的几缕碎发吹得贴到脸颊上,灵初有些慌乱地抬手捋了一下,将碎发拢到耳后。随即再次仰头看向萧确,脚下也一动,往前迈了一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前走这一步,也许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但她这样娇小的身形往前靠近他,微微仰起头来,眉梢眼角都显出极漂亮的形状,几乎就是一个无声恳求的姿态。
很明显的小女孩撒娇的样子,尽管可能是无意为之,但这情形放在一个倾心于她的男子眼前,无疑是个令人怦然心动的场景。
然而几乎就在她抬脚的瞬间,萧确也往后退了几步。同时一抬手,止住了她,保持着两人之间原本的距离。
他此刻的神色并不冷酷,甚至称得上温和,但其间拒绝的意味却很明显,是叫她不要靠近他的意思。
灵初愣了一下,目光从他脸庞转到他抬起的那只手上,手指长而劲瘦,掌心朝向她。尽管他很快就放下,灵初还是从他这一动作看出了他对自己的不满以及……抗拒?
他为什么会抗拒自己的接近?
灵初脑子里的一根弦仿佛被人轻轻拨动,梦境与现实交替,大红色帐幔下的一幕场景不断地回放、扩大,最终清晰地定格在她按在萧确心口处的那只手上。
画面流水一样在她眼前划过,她清楚地看见在自己碰到他心口的一刹那,萧确陡然变了脸色,随即失控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这是说……他对那件事有阴影?
还是她想太多了?
……
少女起先还仰头看他,后来不知想到些什么,长睫轻轻垂下,遮住了那双澄澈灵透的眼眸。
萧确站在她身前打量她。
春信渐浓,慎思园的梅花将谢,桃李又开始吐信。灵初也换上了前些时日新制的春衫,薄薄的一件齐腰襦裙,海棠一样鲜嫩的颜色,衬得腰肢不盈一握。半边的长发绾成了双鬟髻,余者柔顺地披垂在身后,发上簪着宝石钗,流苏垂坠着,在风中轻轻摇晃。
那流苏坠子晃得他心头发软,他盯着看了片刻,忽然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忽然开口,惊得灵初又是心头一颤,更多的却是讶异,抬眼看向他:“将军怎么知道?”
“我问过你的侍女了。”
灵初脑子里轰的一下,血涌上了脸颊,他他他……他怎么能去问这种事呢!苍天啊,她的脸都丢光了!
只是还存着些许侥幸,灵初平复了一下砰砰跳动着的心,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道:“她是怎么说的?”
萧确微微皱眉:“说得有些含糊,我没听懂,再要问她就跑了。”毕竟是她的人,他也不好逼问。
还没等灵初松下一口气,萧确挑了挑眉,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暗自揣测我的想法,而且永远猜不到点子上?”
灵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掩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动,与他对视了片刻,眨了眨眼,最终道:“我知道了,往后不该想的我不会再想,想不明白的也不会去想。”反正她也不聪明,横竖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萧确仿佛有些无奈了,很直接地道:“你是真的听不懂吗?我是让你不要揣测我的心思,意思是你不需要这么做,想不明白的、揣测不了的可以直接来问我。”他定定看着她,“没有那么麻烦,你想知道的,开口问,我都能告诉你。”
灵初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惊讶的同时,心里又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萧确看她一眼,随后转开目光,抬脚从她身侧绕过,又走回到那座垂挂在廊下的鸟笼前,漫不经心地逗弄着那只鹦鹉,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如说上次那件事,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让我去查。可你偏偏选了一种迂回曲折的办法。你在害怕什么?怕我觉得你多事?嫌你麻烦?”他转过头来,“你是这么想的吗,公主?”
灵初说不出话来,点头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还有昨天的事,你怕我生气?其实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你以前也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怎么这次就没底气了?”萧确似乎笑了一下,“你说我是该赞你一声良心发现还是骂你一句欺软怕硬?”
他又转过头去,灵初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话里话外的戏谑和淡淡嘲讽还是让她心里有点不爽,鼓了鼓腮,瞪着他的背影。
“苏峻的事……”萧确停顿了一下,随即摇摇头,“算了,你去找天子也很正常,反正我在你心里也比不上你哥哥。”语调落寞。
灵初不明白,他明明对她那么抗拒,为什么前世还非要娶她。但此刻他站在她面前,身影高瘦而挺拔,语气里却带着淡淡的自嘲。
那种心虚又愧疚的感觉又冒上来了,前世里她没亲眼看到他杀害她,也就无法百分百地断定他是凶手,但这一世她对他的伤害却是实打实的。
灵初走到他身边,抬眼望向他,声音轻而缓地道:“将军,对不起……昨天我不是有意失约,确实是身体有些不适。其实我应该提前派人告诉你一声的,也免得你久等。”
萧确侧脸对着她,听见这话,转头看向灵初,语调转温柔:“哪里不适,请疾医看过了吗?”
见他追问,灵初原本已经消下去的脸颊红晕再次浮了上来,将莹白的肌肤都染成浅浅的瓷粉色。她本来不想说,看萧确又要皱眉,只好简单告诉了他。
“每个月都要疼一次?”萧确的眉头彻底拧成结,仿佛听到了什么不治之症一般,“那有没有办法治好?”
灵初本来就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见他还问个没完没了的,不好直说,只含含糊糊地道:“有吧,女医说细心调理一番,慢慢就会好的……”
萧确看她浑不在意的样子,也不再问了,回头还是自己去向长安城里的名医请教一下。
灵初这辈子就没有这么尴尬的时候,天知道她为什么要像个傻子似的跟一个大男人讨论这种事。
尽管说得很隐晦,但灵初确定萧确都听懂了,为什么他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啊,仿佛他们谈论的是今日的天气一样,他都不会觉得尴尬的吗?
见他没有什么话要说了,灵初正要告辞,那笼子里的鹦鹉却突然扑棱了一下翅膀,开口道——
“将军!对不起!”
“将军!对不起!”
……
啊啊啊啊啊这什么傻鸟啊!
灵初彻底崩溃了,见它将她的话都学了出来,灵初的双颊一下子涨红,竟不知道该捂着脸还是堵住耳朵。更过分的是萧确愣了一下之后就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手抚着额角,笑得连肩膀都在抖动。
灵初瞪了他一眼,捂着耳朵转身落荒而逃。
萧确笑够了,抬手拎下那只笼子,敲了敲金丝笼架:“嘘,小公主害羞了,咱们别乱说话。”
……
没过几天,是萧府主母李氏的寿日。
长安城里达官贵人云集,就连附近州郡的长官也有不少亲自前来拜寿的,即便不能亲至,也要差人送来贺礼。
一是因为萧氏如今在关陇一带的地位超群,二则李氏本就出身大族,贺客自是众多。排场可称盛大。
灵初早就备好了寿礼。李夫人笃信佛教,她便投其所好,献上一本珍藏的佛经。李夫人见了果然喜欢,再三谢过。
按照习俗,正宴一般都是在傍晚举行。灵初刚刚走进寿堂,就见谢无忧迎了上来。
她体弱,那天被推入水中之后便受了凉,这些时日一直在家中养病。病愈之后赶上李夫人寿辰,正好过来道贺,顺便感谢灵初那天向她伸出援手。
灵初本来都忘了这件事了,见到谢无忧才又想起来。听她语气诚恳又感激,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忙摇了摇头,道:“本就是举手之劳,谢姑娘不必在意。”
谢无忧好似因为这件事,对灵初的态度更热络了一些。道谢之后,又邀她后日出府游玩。
灵初来到萧府将近二十天,一直都没有出去过,说实话是有些闷得慌,但邀她的人是谢无忧——她想了一想,印象里好像没有这段剧情。
就在她略微思索的时候,谢无忧的目光越过了堂上的众多宾客,定在了不远处的萧确身上,与他冷淡的视线一碰而过,随后收回。
谢无忧的邀请愈发恳切,而且是打着报恩的旗帜,灵初不好再推脱,再加上也想看看女主要做什么,便应下了。随后两人各自归座。
灵初不胜酒力,李氏又执意要敬她,推不过去就喝了几杯,没一会儿就感到脑袋昏昏沉沉的,手支在案子上撑着头,几乎要倒下了。
李氏不知道公主的酒量这么浅,见她醉酒,连忙让侍女扶她去寿堂的侧间小憩。
灵初被人搀着在榻上躺下,耳边没了宾客们的喧闹之声,头也没那么疼了。她侧卧在榻上,慢慢调匀呼吸,心平气静的时候睡意也渐渐袭来。
正要沉入酣梦,却又听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灵初被惊了一下,微微睁开眼。随着脚步声渐近,一道高瘦的身影也晃入她的眼帘。